原文:

  程颢,字伯淳,世居中山,后徙河南。举进士,调鄂主薄。鄂民有借兄宅居者,发地得瘗钱①,兄之子诉曰:“父所藏。”颢问。“几何年?”曰:“四十年。”“彼借居几时?”曰:“二十年矣。”遣吏取十千视之,谓诉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天下,此皆未藏前数十年所铸,何也?”其人不能答。为晋城冷,富人张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门曰:“我,汝父也。”子惊疑莫测,相与诣县。叟曰:“身为医,远出治疾,而妻生子,贫不能养,以与张。”颗质其验。取怀中一书进,其所记曰:“某年月日,抱儿与张三翁家。”颢问:“张是时才四十,安得有翁称?”叟骇谢。

  民税粟多移近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颢择富而可任者预使贮粟以待费大省。民以事至县者,必告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长上。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威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乡必有校,暇时亲至,召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在县三岁,民爱之如父母。

  熙宁初,用吕公著荐,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知其名,每召见,从容咨访。将退,则曰:“卿可频来求对,欲常相见耳。”一日,议论甚久,日官报午正,先生始退。中人相谓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尝劝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轻天下士,帝俯躬曰:“当为卿戒之。”

  颢资性过人,充养有道,门人交友从之数十年,亦未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当仓卒,不动声色。王安石执政,议更法令,中外皆不以为便,言者攻之甚力。颢被旨赴中堂议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颢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平气以听。”安石为之愧屈。

  哲宗立,召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四。

  (选自元·脱脱等《宋史·卷四二七·程颢传》有删改)

  [注]①瘗(yì)钱:陪葬的钱币。

  译文:

  程颢,字伯淳,世代定居中山,后来从开封府迁到河南府。程颢录取为进士,奉调为鄂县主簿。鄂县有一平民借住兄弟的房子,挖开地下发现了埋藏的钱币,兄弟的儿子上诉说:“是我父亲藏的。”程颢问:“是哪一年藏的?”回答说:“藏了四十年。”“他们什么时候借住的呢?”回答说:“借住二十年了。”派遺官吏拿来十千钱仔细观察,对上诉的人说:“现在官府所铸的钱,不超过五六年就已经流通至天下各地,这都是没有埋藏前数十年所铸的钱,是什么原因呢?”上诉的人不能答出这个道理。程颢担任晋城县令时,富户人家张氏的父亲死了,清早有一一年近的老人。到他的门前说。“我,就是你父亲。”那个人的儿子惊疑不已,不知所措,同他一起到晋城县衙。那个老人说:“我身为医生,因远出为别人治病,而妻子生了儿子,因为贫穷不能抚养,就送给了富人张氏。”程颢对他们进行质问、检查验证。老人取出怀中的一封书信进呈送上,这封书信上记载说:“某年,某月,某日,抱儿子送给了张三翁家里。”程颢问,“张氏当时才四十岁,哪有称他为翁的道理呢?”那个老人惊骇不已,辞谢走了。

  老百姓交粟为税多送到附近边地,装载前往则道路远,就近买则价格高。程颢选择富户可以任用的人,预先令他贮藏粮粟做好准备,费用大量节省。百姓因事到县衙,程颢必然会把孝悌忠信的道义告诉他们。在家里就要服侍听从父亲、兄长的,在外面就要服侍听从年长与上辈的。(另译:百姓因事到县衙,程颢必然会把孝悌忠信的道义告诉他们,在家里可以服侍父兄,在外面可以服待尊长。)打算计划按乡村的远近建立伍保,使他们相互之间在财办、劳役上相互帮助,患难之时互相抚恤,从而邪悉、伪诈没有容身的场所。凡是孤寡残废的人,责令他的亲威、乡邻党里帮助他,使他们不至于流离失所。而在外面旅行的人,患了疾病都有人帮助照烦。乡里一定要有学校,闲暇的时候亲自去讲学,召集父老乡亲与他们交谈。儿童读的书,程颢亲自给他们校正句读。教育不好的人,就改换另外安置。选择民间优秀的子弟,聚集一起进行教育。在晋城县三年,老百姓爱戴他就像父母一样。

  熙宁初年,受吕公著的推荐,任命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神宗平素就知道程颢的声名,每次召见他,就向他随口咨询访求。程颢要告退时,神宗就说:“你可多次申请来跟我晒谈,我想常常见到你。”有一天,神宗和程颢谈论了很久,报时的侍者报告正午,程颢才告退。宦官们说:“御史您不知道皇上还没有吃饭吗?”曾劝诚望上防止、抑制没有产生的欲望,以及不要轻视天下的有识之士,神宗皇帝弯腰靠近他说:“你的话,我应当作为自己的告诫。”

  程颢有超过常人的天资气质,修养很好,门生故旧朋友跟他交往几十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声色俱厉的样子。遇到什么事都很好地去做,即使是时间很仓促的时候,也没有急躁不耐烦的样子。王安石主持政务,讨论更改法律条令,朝廷内外的人都以为不好,说的人很严厉地攻击新法。程颢接受圣旨到中堂议论政事,王安石刚刚对发表意见的人怒气冲冲地予以指责,声色俱厉地对待他们。程颢慢条斯理地说:“议论国家的事情不是像哪一家来议论私人的事情,希望平心静气地来听。”王安石为此感到羞愧、理屈。

  哲宗即位以后,召回任命他为宗正丞,没有上任就去世了,终年五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