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列传·卷一百四十九》

  叛臣上

  仆固怀恩,铁勒部人。贞观二十年,铁勒九姓大首领率众降,分置瀚海、燕然、 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别为蕃州,以仆骨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 讹为仆固氏。生乙李啜;乙李啜生怀恩,世袭都督。

  怀恩善战斗,晓识戎情,部分谨严。安禄山反,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讨贼云中, 破之;败薛忠义于背度山,杀七千骑,禽忠义子,下马邑。进会李光弼,战常山、 赵郡、沙河、嘉山,走史思明。肃宗即位,与子仪赴灵武。时同罗部落叛,禄山北 掠朔方,子仪率怀恩迎击。怀恩子玢战败降虏,已而自拔归,怀恩怒,叱斩之。将 士股栗,皆殊死战,遂破其众,收马、橐它、器械甚众。帝又诏与敦煌王承寀使回 纥请师,回纥听命。至德二载,从子仪下冯翊、河东,走贼将崔乾祐,袭潼关,破 之。贼将安守忠、李归仁苦战二日,王师败绩。怀恩至渭水,无舟,抱马鬣以逸, 收散卒还河东。子仪赴凤翔,归仁以劲兵邀战三原,子仪使怀恩与王升、陈回光、 浑释之、李国贞五将军伏白渠下,贼至遇伏,败而走。又战清渠,不利,引还。

  时回纥使叶护、帝得以四千骑济师,南蛮、大食等兵亦踵至。帝乃诏广平王为 元帅,使怀恩统回纥兵,从王战香积寺北。贼以一军伏营左,怀恩驰掩之,馘斩无 遗者,贼气沮。既合战,以回纥夹攻贼,战酣,脱甲援矛直捣阵,杀十余人,众惊 靡,亦会李嗣业鏖斗尤力,贼大崩败。会日暮,怀恩见王曰:“贼必弃城走,愿假 壮骑二百,缚安守忠、李归仁等致麾下。”王曰:“将军战疲,且休矣;迨明,与 将军图之。”对曰:“守忠等皆天下骁贼,骤胜而败,此天与我也,奈何纵之?使 复得众,必为我患,虽悔无逮。”王不从,固请,通夕四五反。迟明,谍者至,守 忠等果遁去。又从王破贼于新店。以复两京有殊功,诏加开府仪同三司、鸿胪卿, 封丰国公,赐封二百户。

  从郭子仪破安太清,下怀、卫二州,攻相州,战愁思冈,常为先锋,勇冠军中。 乾元二年,拜朔方行营节度使,进封大宁郡王。

  怀恩为人雄重寡言,应对舒缓,然刚决犯上,始居偏裨,意有不合,虽主将必 折诟。其麾下皆蕃、汉劲卒,恃功多不法。子仪政宽,能优容之。及李光弼代子仪, 怀恩仍为副。光弼守河阳,攻怀州,降安太清。又子瑒,亦善斗,以仪同三司将兵, 每深入多杀,贼惮其勇,号猛将。太清妻有色,瑒劫致于幕,光弼命归之,不听, 以卒环守。复驰骑趋之,射杀七人,夺妻还太清。怀恩怒曰:“公乃为贼杀官卒邪?” 光弼持法严,少假贷。初,会军汜水,朔方将张用济后至,斩纛下。怀恩心惮光弼, 自用济诛,常邑邑不乐。及光弼与史思明战邙山,不用令,以覆王师。帝思其功, 召入为工部尚书,宠以殊礼。代宗立,拜陇右节度使,未行,改朔方行营节度,以 副子仪。

  初,肃宗以宁国公主下嫁毘伽阙可汗,又为少子请婚,故以怀恩女妻之。少子 立,号登里可汗,而怀恩女为可敦。宝应元年,帝召兵于回纥,而登里可汗已为史 朝义所诱,引众十万盗塞,关中大震。帝遣殿中监药子昂劳之,可汗因请见怀恩及 其母,有诏报可。怀恩避嫌不往,帝赐铁券,手诏固遣,乃行。与可汗会太原,可 汗大悦,遂请和,助讨朝义,即引兵屯陕州,待师期。

  于是雍王以元帅为中军,拜怀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之副,乃与左杀为先锋。 时诸节度皆以兵会,次黄水,贼坚壁自固。怀恩阵西原,多张旗■,使突骑与回纥 稍南出缭贼左,举旗为应,破贼壁,死者数万。朝义拥精骑十万来援,埋根决战, 短兵接,杀获相当。鱼朝恩令射生五百攒矢注射,贼多死,而阵坚不可犯。马璘怒, 单骑援旗直进,夺两盾,贼辟易,大军乘以入,众嚣不止,朝义败。斩首万六千级, 禽四千余人,降者三万。转战石榴园、老子祠,贼再败,自相奔蹂死,填尚书谷几 满,朝义轻骑走。怀恩进收东都、河阳,封府库,无所私。释贼所署许叔冀、王伷 等,众皆按堵。留回纥屯河阳,使瑒及北庭兵马将高辅成以万骑逐北,怀恩常压贼 而次。至郑州,再战再捷,贼帅张献诚以汴州降,下滑州。朝义至卫州,与其党田 承嗣、李进超、李达庐合,有众四万,据河以战。瑒济师登岸薄之,贼党奔溃。进 次昌乐,朝义逸,伪帅达庐降,薛高、李宝臣举相、卫、深、定等九州献款。朝义 至贝州,得其党薛忠义,引众三万拒瑒于临清。贼气盛,瑒勒兵挫其锋,令高彦崇、 浑日进、李光逸设三伏以待,贼半度,伏发,击之,朝义走。会回纥以轻骑至,瑒 卷甲驰之,大战下博,贼背水阵,师奔击,贼大崩,积尸蔽流而下。朝义退守莫州。 于是都知兵马使薛兼训、郝廷玉、兗郓节度使辛云京会师城下,朝义与田承嗣数挑 战,不胜,临阵斩伪党敬荣。朝义惧,率残众奔幽州。王追蹑,朝义走平州,自经 死,河北平。怀恩与诸将皆罢兵,以功迁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河北副元帅、朔方 节度使,加封户四百。

  初,帝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见怀 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怀恩自见功高,且贼平则势轻,不能固宠,乃悉请裂河北 分大镇以授之,潜结其心以为助,嵩等卒据以为患云。

  未几,加太子少师,增户五百,第一区,与一子五品官。诏护回纥归国,道太 原,辛云京内忌怀恩,又以其与回纥亲,疑可汗见袭,闭关不敢犒军。怀恩既父子 新立功,举河朔若拾遗,名出诸将远甚,而为云京所拒,大怒,表上其状。顿军汾 州,使裨将李光逸以兵守祁,李怀光据晋州,张如岳据沁州,高晖等十余人自从。 会监军骆奉先自云京所归,云京已厚结其欢,因言怀恩与可汗约反状明白。奉先过 怀恩,升堂拜母,母让曰:“若与我儿约兄弟,今何自亲云京?然前事勿论,自今 宜如初。”酒酣,怀恩舞,奉先厚纳以币。怀恩未及酬,奉先亟辞去,怀恩即遣左 右匿其马。奉先疑图己,乘夜遁归。怀恩惊,追与其马。奉先还,具奏怀恩反状, 怀恩亦请诛云京、奉先,诏两解之。怀恩之过潞,李抱玉赠以币马,怀恩答之。俄 抱玉表怀恩私有所结。

  广德初,进拜太保,与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增封户五百。瑒与一子五品官, 封户百。仍赐铁券,以名藏太庙,画象凌烟阁。又以瑒检校兵部尚书、朔方行营节 度使。然怀恩怏怏,又性强固,不肯为谗毁屈,无以自解,乃上书陈情曰:“臣世 本夷人,少蒙上皇驱策。禄山之乱,臣以偏裨决死静难,杖天威神,克灭强胡。思 明继逆,先帝委臣以兵,誓雪国雠,攻城野战,身先士卒,兄弟死于阵,子姓没于 军,九族之内,十不一在,而存者创痍满身。陛下龙潜时,亲总师旅,臣事麾下, 悉臣之愚。是时数以微功,已为李辅国谗间,几至毁家。陛下即位,知臣负谤,遂 开独见之明,杜众多之口,拔臣于汧、陇,任臣以朔方,游魂反干,朽骨再肉。前 日回纥入塞,士人未晓,京辅震惊,陛下诏臣至太原劳问,许臣一切处置,因得与 可汗计议,分道用兵,收复东都,扫荡燕、蓟。时可汗在洛,为鱼朝恩猜阻,已失 欢心。及臣护送回纥,云京闭城不出,潜使攘窃,蕃夷怨怒,弥缝百端,乃得返国。 臣还汾州,休息士马云京亦不使一介相闻,畏臣劾奏,故构为飞谤,以起异端。陛 下不垂明察,欲使忠直之臣,陷谗邪之党,臣所为拊心泣血者也。然臣之罪有六, 无所逃死:往者同罗背逆,以骚河曲,兵连不解,臣不顾老母,从先帝于行在,募 兵讨贼,同罗奔殄,是臣不忠于国,罪一也;斩子玢以令士众,舍天性之爱,是臣 不忠于国,罪二也;二女远嫁,为国和亲,合从殄灭,是臣不忠于国,罪三也;又 与子瑒躬履行阵,志宁邦家,是臣不忠于国,罪四也;河北新附,诸镇皆握强兵, 臣之抚绥,反侧时定,是臣不忠于国,罪五也;协和回纥,戡定中原,二陵复土, 使陛下勤孝两全,是臣不忠于国,罪六也。”又言:“来瑱之诛,不暴其罪,天下 为疑。四方奏请,陛下皆云与骠骑议之,可否不出宰相。”词言慢很,帝一不为慊, 且欲其悔过,故推心待之。诏宰相裴遵庆临谕诏旨,因察其去就。

  遵庆至,怀恩抱其足,泣且诉。遵庆道帝所以不疑,即劝入朝,怀恩许诺。副 将范志诚谏,以为“嫌隙成矣,奈何入不测之朝,独不见来瑱、李光弼乎?二臣功 高不赏,瑱已及诛。”怀恩乃止。欲使一子入宿卫,志诚固止。御史大夫王翊使回 纥还,怀恩虑泄其交通状,因留不遣。即使瑒攻云京,云京败,进攻榆次。

  初,帝幸陕,颜真卿请奉诏召怀恩。至是,帝使往,辞曰:“臣往请行,时也, 今无及矣!”帝问故,对曰:“顷陛下避狄于陕,臣见怀恩,责以《春秋》义,不 奔问官守,故怀恩来朝,以助讨贼,则其辞顺。今陛下即宫京邑,怀恩进不勤王, 退不释众,其辞曲,必不来矣!”“然则奈何?”曰:“今言怀恩反者,独辛云京、 李抱玉、骆奉先、鱼朝恩四人耳,自馀盛言其枉。然怀恩将士,皆郭子仪旧部曲, 陛下若以子仪代之,喻以逆顺,必相率而归。”从之。

  子仪至河中,瑒攻榆次,未拔,追兵于祁,责其缓,鞭之,众怒。是夕,偏将 焦晖、白玉等斩其首,献阙下。怀恩闻,以告母。母曰:“我戒汝勿反,国家酬汝 不浅,今众变,祸且及我,奈何?”怀恩再拜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杀此贼, 取其心以谢军中。”怀恩走,乃与部曲三百北度河,走灵武,稍稍引亡命,军复振。 帝念旧勋,不加罪,诏辇其母归京师,厚恤之,以寿终。又下诏拜怀恩太保兼中书 令、大宁郡王,罢馀官。

  怀恩固恶不能改,遂诱吐蕃十万入塞,丰州守将战死。进掠泾、邠,祭来瑱墓。 度泾水,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御之,覆其阵,怀恩泣曰:“曩皆为我子,反为人致死 于我。”入侵奉天,子仪拒退之。永泰元年,帝集天下兵防秋。怀恩诱合诸蕃号二 十万入寇,吐蕃自北道逼醴泉,摇奉天;任敷、郑廷、郝德自东道寇奉先,以窥同 州;羌、浑、奴剌自西道略盩厔,趣凤翔。京师震骇。诏子仪屯泾阳,浑日进、白 元光屯奉天,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董秦屯东渭桥,骆奉先、李日 越屯盩厔,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帝御六军屯苑中,下诏亲 征。怀恩至鸣沙,病甚,还死灵武,部曲焚其尸以葬。部将张韶、徐璜玉不能定其 军,皆前死。范志诚统众寇泾阳。时诸屯坚壁,大雨,溪垘流溃,贼不得进。吐蕃 既持久,又与回纥争长,更相疑,莫适先进,因焚庐舍,驱男女数万去。周智光邀 战澄城,破之,收马牛军资万计。回纥乃诣子仪降,请击吐蕃自效。子仪分兵随之, 破其众于泾州。任敷走,羌、浑诣李抱玉降。

  始,怀恩立功,门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及拒命,士不弛甲凡三年。帝隐忍, 数下诏,未尝声其反。及死,为之恻然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俄而从 子名臣以千骑降。大历四年,册怀恩幼女为崇徽公主,嫁回纥云。

  周智光,少贱,失其先系,以骑射从军,起行间为裨将。鱼朝恩镇陕州,与相 昵款,数称荐之,累迁同、华二州节度使。

  永泰元年,吐蕃、回纥、党项羌、浑、奴剌众十余万寇奉天,智光邀战澄城, 破之,获驼马军赀万计,逐北至鄜州。素与杜冕仇嫌,时冕屯坊州,家在鄜,智光 入杀刺史张麟,害冕宗属八十人,火民三千舍而去。朝廷召,惧不赴。更诏冕使梁 州避雠,冀其来。偃然不听命,聚不逞数万,恣剽掠以甘其欲,结固之。杀陕州监 军张志斌及前虢州刺史庞充。初,志斌自陕入奏,智光慢不为礼,志斌责之,怒曰: “仆固怀恩岂反者邪?皆鼠辈弄威福趣之祸也。我本不反,今为尔反!”遂叱斩志 斌,飨帐下。时崔圆自淮南纳方物百万,盗颉其半;天下贡奉输漕,劫留之;士沿 调当西者惧何诘,间道走同者,遣部将邀捕斩之。代宗未暴其罪,命中使余元仙持 诏拜尚书左仆射。既受诏,恚语曰:“吾有大功,上不与平章事,且同、华地狭, 不足申脚,若加陕、虢、商、鄜、坊五州,差可。”因言:“诸子皆弯弓二百斤, 有万人敌,挟天子令诸侯,非智光尚谁可?”即历诋大臣,元仙震汗。徐遗百缣遣 之。自立生祠,俾其下襘赛。

  大历二年,帝诏郭子仪密图之。同、华路闭,诏书不能通,乃召子仪婿赵纵受 口诏,书帛内蜜丸,遣家童走间道传诏。子仪得诏,声言讨之。未行,其众大携, 部将李汉惠自同州降子仪。乃贬智光澧州刺史,听百人随身,贷将吏一切不问。寻 为帐下斩其首,并斩子元耀、元干来献,诏枭首皇城南街。判官邵贲、别将蒋罗汉 并伏诛。敕有司具仪告太清宫、太庙、七陵。

  先是,淮西李忠臣入朝,次潼关,闻智光反,率兵讨之。会败,忠臣因入华大 掠,自赤水至潼关畜产财物皆尽,官吏至衣纸自蔽、累日不食者。

  梁崇义,京兆长安人。以概量业于市,力能舒钩。后为羽林射生,事来瑱。沉 默寡言。瑱自襄阳朝京师,分诸将戍福昌、南阳。瑱诛,戍者溃,崇义自南阳勒众 还襄州,与李昭、薛南阳相让为长,众曰:“非梁卿莫可。”遂总其军,杀昭及南 阳,胁制众心。代宗因即拜节度使。举七州兵二万,与田承嗣、李正己、薛嵩、李 宝臣相辅车,根牙槃结。然独以地褊兵少,法令最治,折节遇士以自振,襄、汉间 人识教义。亲厚数讽入朝,答曰:“来公有大功,畏阉竖谗,逡巡辞召。至代宗立, 不待驾而朝,即见族。吾衅盈矣,若何欲见上乎?”

  建中元年,李希烈请讨之。崇义惧,整饬军旅。男子郭昔上变事,德宗欲示以 信,流昔远方,诏金部员外郎李舟谕旨。初,刘文喜之难,舟奉诏入泾州,俄而帐 下斩文喜以闻,四方传舟能覆军杀将,反侧者皆恶之。舟至,以入朝劝崇义,崇义 不悦。明年,遣使尉抚诸道,舟复如崇义所,遂不肯内,请易它使。更命给事中庐 翰往,崇义益不安,跋扈甚,谏者多死。朝廷以不疑示天下,乃加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妻及子悉封赏,赐铁券,擢其将兰杲为邓州刺史,遣御史张著以手诏召崇义。 崇义使卒持满,乃受命。杲奉诏不敢发,诣崇义自言。崇义对著号哭,遂拒诏。

  帝命李希烈率诸道兵进讨。崇义先攻江陵,欲通黔、岭,败于四望而还。杀希 烈临汉屯兵千余,希烈怒,引兵循汉而上。崇义使翟崇晖、杜少诚战蛮水,折北至 涑口,大败。二将降,希烈宠之,使部降兵徇襄阳,约百姓按堵。崇义闭壁,守者 斩关出,不可止,乃与妻赴井死,传首京师。希烈诛其亲族及军从临汉役者三千人。

  崇义孙叔明,养于李纳,后从刘悟为昭义将,从谏死,遣进旄节,有诏诛之。

  李怀光,渤海靺鞨人,本姓茹。父常,徙幽州,为朔方部将,以战多赐姓,更 名嘉庆。

  怀光在军,积劳至开府仪同三司,为都虞候。勇鸷敢诛杀,虽亲属犯法,无所 回贷。节度使郭子仪仁厚,不亲事,以纪纲委怀光,军中畏之。会母丧,起兼邠、 宁、庆都将。德宗罢子仪副元帅,以所部兵分诸将,故怀光检校刑部尚书,为宁、 庆、晋、绛、慈、隰等州节度使。引众城长武,据原首,临泾水,以扼吐蕃空道, 自是不敢南侵。建中初,杨炎欲城原州,使怀光兼帅泾原,遂其功。原州宿将史抗、 温儒雅等,故子仪麾下,尝在怀光右,及处其下,意郁郁,怀光因罪诛之,由是泾 军迎畏。刘文喜者,因众惧,遂叛。诏与硃泚讨平之,加检校太子少师。明年,徙 朔方节度使,实封户四百,仍领邠宁。

  时马燧、李抱真讨田悦,未克,诏怀光以朔方兵万五千并力。怀光至魏,未及 营,与硃滔等战连箧山,为贼所败,悦因决水灌军,燧等退屯魏县。寻进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益户二百。与滔等相持,久不战。

  帝狩奉天,怀光率所部奔命。方雨淖,奋厉军士倍道进,自蒲津绝河,败泚军 于醴泉。将抵奉天,前遣裨将张韶以蜡韬表,随贼攻城,叩垒呼曰:“我朔方使也!” 缒而上,比登,身被数十矢。时帝被围急,闻之喜,即持韶大号城上,人心乃安。 又败贼于鲁店,泚解围去。进加副元帅、中书令。

  怀光为人疏而愎,诵言:“宰相谋议乖剌,度支赋敛重,京兆尹刻薄军食,天 下之乱皆由此。吾见上,且请诛之。”或以告王翃,翃等计:“怀光有大功,上且 访以得失,使其言入,岂不殆哉!”遂告卢杞,杞即说帝曰:“怀光兵威已振,逆 贼破胆,若席胜,可一举灭贼。今入朝,则必宴劳留连,贼得从容完备,卒难图也!” 帝不得其情,因然之。乃敕怀光屯便桥,督诸将进讨。怀光自以径千里赴难,为奸 臣拫隔不得朝,颇恚怅,去屯咸阳。明日,李晟会陈涛斜,壁垒未具,贼大至。晟 说怀光曰:“贼保宫苑,攻之良难。今敢离窟穴,与公薄战,此天以贼赐公也。” 怀光曰:“吾马未秣,士未饭,可遽战哉?姑养吾勇以待之。”晟不得已,闭壁不 出。怀光数暴杞等罪,帝为贬杞与赵赞、白志贞,又劾奏中人翟文秀,亦杀之以尉 怀光。然益自疑,坚壁八旬不出战,屡诏使进军,以伺衅为解,阴连硃泚。

  初,崔汉衡使吐蕃求助兵,尚结赞曰:“吾法,进军以本兵大臣为信。今制书 不署怀光,未敢前。”帝乃命翰林学士陆贽诣怀光议事,怀光陈三不可,且言: “吐蕃舍人马重英陷长安,赞普责其不焚爇,今其来,必肆宿志,一不可。彼云引 兵五万,既用其人,则同汉士,傥邀我厚赏,何以致之?二不可。虏人虽来,义不 先用,勒兵自固,以观成败,王师胜则分功,败则图变,狡诈多端,不可信,三不 可。”卒不肯署。又谩骂贽曰:“尔何能?”

  兴元元年,诏加太尉,赐铁券。怀光赫然怒曰:“凡疑人臣反,则赐券。今授 怀光,是使反也!”抵于地。时部将韩游瑰将兵卫奉天,怀光约令为变,游瑰以闻。 数日,又密书趣之,门者捕送。又遣将赵升鸾谍于奉天,升鸾告浑瑊曰:“怀光遣 达奚承俊火乾陵,使我为内应,以胁乘舆。”瑊白发其奸,请帝决幸梁州。帝令瑊 戒严,未毕,帝自西门出,诏戴休颜守奉天。怀光遣将孟廷宝、惠静寿、孙福率轻 骑趋南山,粮料使张增遇之。三人计曰:“吾属以叛闻,不如缓军,彼怒,不过不 吾将耳。”使增绐众曰:“由此东,吾有见粮可食也。”廷宝等引而东,纵卒大掠, 而百官遂入骆谷。追帝不及。还白怀光,怀光怒,悉罢其兵。怀光乃夺李建徽、阳 惠元等军,屯好畤,然其下稍稍携贰。泚始惮之,至是欲遂臣怀光。怀光怒,告绝, 益不安,乃引兵掠泾阳、三原、富平,遂如河中,留张昕守咸阳。而孟涉、段威勇 拥兵降李晟,韩游瑰杀昕,以邠州归。戴休颜自奉天令于军曰:“怀光反。”乃城 守。

  有诏以怀光为太子太保,许其麾下择功高者一人统其兵。不奉诏。怀光至河中, 取同、绛二州,按兵观望。京师平,命给事中孔巢父、中人啖守盈召之,皆为怀光 帐下所害,于是缮兵严守。帝乃遣浑瑊讨之。度支欲罢其军岁中禀赐,帝曰:“朔 方军累有功,岂以怀光拒命而众不被恩邪?”诏所司别贮缣钱,须事定乃给。瑊破 同州,屯军不得进,数为怀光所衄。帝以河东节度使马燧威名白著,乃拜副元帅, 与瑊及镇国骆元光、邠宁韩游瑰、鄜坊唐朝臣会兵进讨。燧拔绛州,诸军遂围河中。

  贞元元年八月,朔方部将牛名俊斩怀光,传首以献,年五十七。帝念其功,诏 许一子嗣,赐庄、第各一区,听以礼葬,妻王徙澧州。初,怀光死,其子琟尽杀其 弟乃死,故怀光无后。五年,诏曰:“怀旧念功,仁之大也;兴灭继绝,义之至也。 昔蔡叔圯族,周封其子;韩信干纪,汉爵其孥;侯君集不率,太宗存其祀。考先王 之道,烈祖之训,皆以刑佐德,俾人向方。曩者盗臣窃发,朕狩近郊,怀光夙驾千 里,奔命行在,假雷霆之威,破虎狼之众。守节靡终,潜构祸胎,大戮所加,自贻 伊戚,孤魂无归,怀之恍然。宜以外孙燕赐姓李,名曰承绪,以左卫率府胄曹参军 继怀光后。”乃赐钱百万,置田墓侧,以备祭享;还妻王,使就养云。

  陈少游,博州博平人。幼习老子、庄周书,为崇玄生,诸儒推为都讲。有冒 者欲对广众切问以屈少游。及升坐,音吐清辩,据引淹该,问穷而对有馀。大学士 陈希烈高其能。既擢第,补南平令,治有声。累迁侍御史、回纥粮料使,加检校职 方员外郎充使。检校郎官自少游始。仆固怀恩表署河北副元帅判官,迁晋、郑二州 刺史。

  少游长权变,所至一切干济,贿谢权幸,以是数迁。李抱玉表泽潞副使,为陈 郑留后。永泰中,复奏为陇右行军司马,擢桂管观察使。少游不乐远去,规徙近镇。 时宦官董秀有宠,掌枢近,少游乃宿其里,候归沐,入谒,因鄙语谄谓秀曰:“七 郎亲属几何?月费几何?”秀谢曰:“族甚大,岁用常过百万。”少游曰:“审如 是,奉入不足为数日费,当数外营乃办耳。吾虽不才,请独取济,岁输钱五千万。 今具其半,请先入之。”秀大喜,与厚相结。少游因泣曰:“岭南瘴疠,恐不得生 还见颜色。”秀遽曰:“公美才,不当远出,请少待。”时少游已纳赂元载子仲武, 于是内外更荐之,改宣歙池观察使。大历五年,徙浙东,封颍川县子,迁淮南节度 使。

  喜谲数,行小惠,群吏任职。三总籓,皆天下富饶处,以是敛求贸易无虚日, 积财宝巨亿万。初结元载,赂金帛岁无虑十万缗;又事宦官骆奉先、刘清潭、吴承 倩及秀,故能久其任。后载以过见疑,少游亦疏之。载子伯和谪扬州,少游阳善之, 阴奏其罪,代宗以为忠。建中初,朝廷经费不充,始请本道税钱千增二百,盐斗加 百钱,度支因请诸道并增焉。李纳拒命,少游出师收徐、海等州,俄弃之,退屯盱 眙。累进检校尚书左仆射,赐封户三百,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宰相关播、卢杞 与少游有雅故,故骤兼台司。

  德宗幸奉天,度支汴东两税使包佶寓扬州,所储财赋八百万缗将输京师,少游 意硃泚势盛,不遽平,欲肋取其财,使判官崔就佶索文簿,贷二百万缗。佶以非敕 命,拒之。怒曰:“君善,得为刘长卿;不尔,为崔众矣!”长卿尝任租庸使,为 吴仲孺所囚,崔众以倨李光弼被杀,故以为言。佶谒少游,欲谏止,不得语,即遣 去,于是财用悉为少游所掠。佶奔白沙,少游遣幕中房孺复召之。佶惊走度江,伏 妻子案牍中以免。佶有御遏兵三千,令高越、元甫将焉,少游夺之。能随佶者,至 上元,复为韩滉所留。佶但诸史如江、鄂州,以表内蜡丸以闻。会少游使至,帝诘 其事,辞以不知。时祸难煽结,帝未能制,乃曰:“少游,国守臣,取佶之财,防 它盗耳,庸何伤!”远近闻之,咸称帝得其机云。少游闻之,果自安不疑。

  李希烈陷汴,声言袭江淮。少游惧,遣参谋温述送款曰:“豪、寿、舒、庐, 既韬刃卷铠,惟君命。”又使巡官赵诜如郓州,厚结李纳。希烈僭号,遣将杨丰赍 伪赦令送少游。寿州刺史张建封逻得之,斩丰,以伪赦送行在。会佶入朝,具言少 游胁财赋状。少游惭,上表言所取以赡军兴,请偿之。而州府残破,不能偿,乃与 腹心吏设法重税,民皆苦之。刘洽取汴州,得希烈伪起居注,书“某月日,陈少游 上表归顺。”少游闻,羞悸发病死,年六十一,赠太尉。

  赞曰:怀恩与贼百战,阖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扫燕、赵无馀埃,功高威重, 不能防患,凶德根于心,弗得其所辄发,果于犯上,惜哉!其母拔刀逐贼,烈妇人 也。怀光提万众,振天子于难,一为谗人所沮,忿戾不自还,身首殊分,然谗人亦 可疾矣,所谓“交乱四国”者也。

  李锜,淄川王孝同五世孙。以父国贞廕调凤翔府参军。贞元初,迁至宗正少卿。 尝与卿李干争议,锜以直不坐,德宗两置之。自雅王傅出为杭、湖二州刺史。方李 齐运用事,锜以赂结其欢,居三岁,迁润州刺史、浙西观察、诸道盐铁转运使。多 积奇宝,岁时奉献,德宗昵之。锜因恃恩骜横,天下攉酒漕运,锜得专之,故朝廷 用事臣,锜以利交,馀皆乾没于私,国计日耗。浙西布衣崔善贞上书阙下暴其罪, 帝械以赐锜;锜豫浚大坎,至则并械瘗坎中,闻者切齿。

  锜得志,无所惮,图久安计,乃益募兵,选善射者为一屯,号“挽硬随身”, 以胡、奚杂类虬须者为一将,号“蕃落健儿”,皆锜腹心,禀给十倍,使号锜为假 父,故乐为其用。帝于是复镇海军,以锜为节度使,罢领盐铁转运。锜喜得节,而 忘其权去,暴踞日甚,属吏死不以过甚众;又逼污良家,寮佐力谏不能得,遽遁去。

  宪宗即位,不假借方镇,故倔强者稍稍入朝。锜不自安,亦三请觐。有诏拜尚 书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代之。中使驰驿劳问,兼抚慰其军。锜署判官王澹为 留后。锜无入朝意,称疾迁延不即行。澹及中使数趣之,锜不悦,乘澹视事有所变 更者,讽亲兵图澹。因给冬服,锜坐幄中,以挽硬、蕃落自卫,澹与中使入谒,既 出,众持刃谩骂,杀澹食之。监军使遣牙将赵琦慰谕,又食之。以兵注中使颈,锜 阳惊扈解,乃囚别馆。蕃落兵,薛颉主之;挽硬兵,李钧主之。又以公孙玠、韩运 分总馀军。室五剑,授管内镇将,令杀五州刺史。属别将庾伯良兵三千筑石头城, 谋据江左。

  常州刺史颜防用其客李云谋,矫诏称招讨副使,杀镇将李深,传檄苏、杭、湖、 睦四州同讨锜。湖州辛秘亦杀镇将赵惟忠。而苏州李素为镇将姚志安所执,钉舷上, 献于锜,锜败而免。

  宪宗以淮南节度使王锷为诸道行营兵马招讨处置使,中官薛尚衍为都监招讨宣 慰使,发宣武、武宁、武昌、淮南、宣歙、江西、浙东兵,自宣、杭、信三州进讨。 初,锜以宣州富饶,遣四院随身兵马使张子良、李奉仙、田少卿领兵三千分下宣、 歙、池,锜甥裴行立虽预谋,而欲效顺,故相与约还兵执锜,行立应于内。子良等 既行,其夕,谕军中曰:“仆射反矣,精兵四面皆至,常、湖镇将干首通衢,势蹙 且败,吾辈徒死,不如转祸希福。”部众大悦,遂回趣城。行立举火,内外合噪, 行立攻牙门。锜大惊,左右曰:“城外兵马至。”锜曰:“何人邪?”曰:“张中 丞也。”锜怒甚,曰:“门外兵何人也?”曰:“裴侍御也。”锜拊膺曰:“行立 亦叛吾邪!”跣足逃于女楼下。李钧引兵三百趋出庭院格斗,行立兵贯出其中,斩 钧,传首城下。锜闻之,举族恸哭。子良以监军命晓谕城中逆顺,且呼锜束身还朝, 左右以幕缒而出之。锜以仆射召,数日而反状至,下诏削官爵,明日而败,送京师。 神策兵自长乐驿护至阙下,帝御兴安门问罪,对曰:“张子良教臣反,非臣意也。” 帝曰:“尔以宗臣为节度使,不能斩子良然后入朝邪?”锜不能对。以其日与子师 回腰斩于城西南,年六十七。尸数日,帝出黄衣二袭,葬以庶人礼。

  擢子良检校工部尚书、左金吾将军,封南阳郡王,赐名奉国;田少卿检校左散 骑常侍、左羽林将军,代国公;李奉仙检校右常侍、右羽林将军,邠国公;裴行立 泌州刺史。赠王澹给事中,赵琦和州刺史,崔善贞睦州司马。削锜属籍,从弟宋州 刺史铦、通事舍人铣、从子师偃流岭南。

  赞曰:语曰“出入之吝,谓之有司”,贱之也。德宗平硃泚,京师府藏耗竭, 诸道始有进奉助经费,而诏书亦往往宣索于天下。以人主规规财利,下行有司之事, 天下无事,赋取犹不息。剑南、江西有日月之进,杜亚、刘赞、王纬及锜岁时进奉, 以固其宠,号称“赋外羡馀”。又亦托中旨,以盗库物。然献才十二三,馀皆私之。 江、淮以南,物力大屈,人人憔然忘生。贞元以后,中官市物都下,谓之“宫市”, 不持符牒,口含诏命,取滥缣恶布红紫之,倍其估,裂以偿直。市之良贾精货,皆 逃去不出;列廛闬者,惟粗杂苦窳而已。又有强驱入禁中,罄所车辇,卖者不平, 因共欧笞之。苍头女奴,名马工车,惴惴常畏捕取。而德宗蔽于左右前后,莫知也。 故善贞因锜并论其事,卒不知锜颛盐铁之利,以养兵图叛,曾不及庸有司之吝远甚。

  叛臣下

  李忠臣,本董秦也,幽州蓟人。少籍军,以材力奋,事节度使薛楚玉、张守邦、 安禄山等,甄劳至折冲郎将。平卢军先锋使刘正臣杀伪节度吕知晦,擢秦兵马使, 攻长杨,战独山,袭榆关、北平,杀贼将申子贡、荣先钦,执周钊送京师。从正臣 赴难,复败李归仁、李咸、白秀芝等。潼关失守,秦整军北还。奚王阿笃孤初引众 与正臣合,已而绐约皆攻范阳,至后城,夜乘间袭秦。秦接战,败之,追奔至温泉 山,禽首领阿布离,斩以衅鼓。至德二载,节度使王玄志使秦率兵三千自雍奴桴苇 绝海,击贼将石帝廷、乌承洽,转战累日,拔鲁城、河间、景城,收粮赀以实军。 又与田神功下平原、乐安,禽伪刺史以献。于是防河招讨使李铣承制假秦德州刺史。

  史思明自归,河南节度使张镐督秦军合诸将平河南州县,与裨将阳惠元破安庆 绪将王福德于舒舍,肃宗下诏褒谕,令屯濮州,又徙韦城。从郭子仪围相州,军溃, 秦至荥阳,破贼将敬釭,取粮艘二百柁以饷汴军。未几,授濮州刺史,屯杏园渡。 许叔冀以汴下史思明,秦力屈,亦降。思明抚背曰:“始吾有左手,得公今完矣!” 与俱寇河阳,秦夜挈五百人冒围归李光弼。诏加殿中监,封户二百,召至京师,赐 今氏名,给良马、甲第。时陕西、神策两节度使郭英乂、卫伯玉屯陕,故以忠臣为 两军兵马使,战永宁、莎栅,与贼将李感义等数十遇,皆破之。淮西节度使王仲升 为贼执,以忠臣为汝、仙、蔡六州节度使,兼安州。合诸军平东都,进御史大夫。

  回纥可汗既归,留其下安恪、石帝廷居河阳守赀廥,因是招亡命为盗,道路畏 涩。诏忠臣讨定之。吐蕃犯京师,天子追兵,秦方宴鞠场,使者至,即整师引道。 诸将白:“须良日。”忠臣怒曰:“君父在难,方择日救患乎?”时召兵无先忠臣 至者。代宗嘉之,加本道观察使,赉与倍等。

  周智光为帐下所杀,忠臣提兵入华州,所过大掠,自赤水距潼关二百里无居人。 大历五年,加蔡州刺史。陕虢李国清为下所逐,掠府库,国清遍拜诸将乃免。会忠 臣入朝,次陕,诏讯于众。众惧忠臣,不敢摇,即围棘,约士投所掠物围中,一日 尽获。

  讨李灵耀也,战西梁固,败之。复与马燧军合,败贼于汴州。田悦以援兵三万 屯汴郛,忠臣勒裨将李重倩夜率百骑袭之,贯其营而还,杀数十百人。悦间道走, 灵耀开城亡去,军遂溃。以忠臣为汴州刺史,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 西平郡王。

  忠臣资婪沓嗜色,将士妇女逼与乱,所至人苦之。以女弟妻张惠光,用为牙将, 恃势残克。或白忠臣,不之信。又以惠光子居牙下,愈横肆。十四年,大将李希烈 因众怒,与少将丁皓、贾子华等共斩惠光父子,以兵胁逐忠臣。跳奔京师,帝素宠 之,不责也。复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奉朝请。

  德宗立,散骑常侍张涉以赃得罪,帝怒不赦。涉故侍读东宫者,忠臣曰:“陛 下贵为天子,先生以乏财触法,非过也。”帝意解,免涉归田里。湖南观察使辛京 杲私怒部曲,杀之,有司劾当死。忠臣曰:“京杲应死久矣!”帝问故,对曰: “京杲诸父战某所死,兄弟战某所死,渠从行独得存,以故知之。”帝凄然悟,释 之,下除王傅。

  忠臣戆直不通书。帝尝谓:“卿耳大,真贵兆。”对曰:“臣闻驴耳大,龙耳 小。”帝喜其野而诚。然既失兵,怫郁不顾藉。硃泚反,伪署司空兼侍中。泚攻奉 天,以忠臣居守。泚败,系有司,与其子俱斩。

  乔琳,并州太原人。少孤苦志学,擢进士第。性诞荡无礼检。郭子仪表为朔方 府掌书记。与联舍毕曜相掉讦,贬巴州司户参军。历果、绵、遂、怀四州刺史,治 宽简,不亲事。尝谓录事参军任绍业曰:“子纲纪一州,能劾刺史乎?”绍业出条 所失示之,惊曰:“能知吾失,御史材也。”

  琳素善蒲人张涉。涉以国子博士侍太子读,太子即位,召访政事,不淹日,诏 入翰林,迁散骑常侍。荐琳任宰相,乃拜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下矍然 骇之。琳年高且聩,每进封失次,所言不厌帝旨,在位阅八旬,以工部尚书罢。帝 由是亦疏涉。

  琳从幸奉天,再迁太子少师;进幸梁州,次盩厔,诡言马殆不进。帝素以旧老 礼之,给乘舆马,辞病力。帝赐所执策曰:“勉为良图,与卿别矣!”不数日,祝 髯发舍仙游佛庐。泚闻,遣数十骑取之,署吏部尚书,令姻家源休衣以朝服,食以 肉,琳亦不辞。士有诉官非便者,琳曰:“子谓此选便乎?”及收京师,李晟悯其 老,表贳死。帝曰:“琳,故宰相,失节背义,不可赦。”临刑叹曰:“我以七月 七日生,以此日死,非命耶?”

  时又有蒋镇者,洌子也,与兄链俱以文辞显。擢贤良方正科,累转谏议大夫。 大历中,淫雨坏河中盐池,味苦恶。韩滉判度支,虑减常赋,妄言池生瑞盐,王德 之美祥。代宗疑不然,命镇驰驿按视。镇内欲结滉,故实其事,表置祠房,号池曰 “宝应灵庆”云。再进工部侍郎。妹婿源溥者,休弟也,故镇与休交。泚叛,窜于 鄠,伤足不能进。泚先得链,而镇左右逃归,语所在,源休闻,白泚,以二百骑求 得之。知不免,怀刃将自刺,链止之。复谋出奔,懦不决。中朝臣遁伏者,休多所 诛杀,赖镇救原十五。初,洌与弟涣在安史时皆污伪官,链兄弟复屈节于贼云。

  高骈,字千里,南平郡王崇文孙也。家世禁卫,幼颇修饬,折节为文学,与诸 儒交,硁硁谭治道,两军中人更称誉之。事硃叔明为司马。有二雕并飞,骈曰: “我且贵,当中之。”一发贯二雕焉,众大惊,号“落雕侍御”。后历右神策军都 虞候。党项叛,率禁兵万人戍长武。是时诸将无功,唯骈数用奇,杀获甚多。懿宗 嘉之,徙屯秦州,即拜刺史兼防御使。取河、渭二州,略定凤林关,降虏万余人。

  咸通中,帝将复安南,拜骈为都护,召还京师,见灵台殿。于是容管经略使张 茵不讨贼,更以茵兵授骈。骈过江,约监军李维周继进。维周拥众壁海门,骈次峰 州,大破南诏蛮,收所获赡军。维周忌之,匿捷书不奏。朝廷不知骈问百馀日,诏 问状。维周劾骈玩敌不进,更命右武卫将军王晏权往代骈。俄而骈拔安南,斩蛮帅 段酋迁,降附诸洞二万计。晏权方挟维周发海门,檄骈北归。而骈遣王惠赞传酋迁 首京师,见艟舻甚盛,乃晏权等,惠赞惧夺其书,匿岛中,间关至京师。天子览书, 御宣政殿,群臣皆贺,大赦天下。进骈检校刑部尚书,仍镇安南,以都护府为静海 军,授骈节度,兼诸道行营招讨使。始筑安南城。由安南至广州,江漕梗险,多巨 石,骈募工毚刂治,由是舟济安行,储饷毕给。又使者岁至,乃凿道五所,置兵护 送。其径青石者,或传马援所不能治。既攻之,有震碎其石,乃得通,因名道曰 “天威”云。加检校尚书右仆射。

  骈之战,其从孙浔常先锋冒矢石以劝士。骈徙节天平,荐浔自代,诏拜交州节 度使。僖宗立,即其军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南诏寇巂州,掠成都,徙骈剑南西川节度,乘传诣军。及剑门,下令开城,纵 民出入。左右谏:“寇在近,脱大掠,不可悔。”骈曰:“属吾在安南破贼三十万, 骠信闻我至,尚敢邪!”当是时,蛮攻雅州,壁庐山,闻骈至,亟解去。骈即移檄 骠信,勒兵从之。骠信大惧,送质子入朝,约不敢寇。

  蜀有突将,分左右二厢,厢有虞候,诘火督盗贼,有兵马虞候,主调发。骈罢 其一,各置一虞候。又以蜀兵孱,诏蛮新定,人未安业,罢突将月禀并餐钱,约曰: “府库完,当如旧。”又团练兵战者,厚其衣禀;不团练者,但掌文书、仓库,衣 禀减焉。骈曰:“皆王卒,命均之。”战士大望。于时天平、昭义、义成戍军合蜀 兵凡六万。骈之自将出屯也,突将乱,乘门以入,骈匿于圊,求不得。天平军闻变, 其校张桀以士五百格战,不胜。监军慰抚之,皆曰:“州虽更蛮乱,户口尚完,府 库方实,公削军禀以自养,不堪其虐,故乱。”监军惧,讲解之。取役夫数百,名 叛卒,藉斩其首,乃定。骈徐出,以金帛厚赏士,开府库悉还其衣禀。然密籍所给 姓名,夜遣牙将击杀之,夷其族,虽孕者不贳,投尸于江。有一妇方踞而乳子,将 就刑,媪伤之,疑其畏死,谓曰:“以子丐我,一诣曹司也。”妇蹶起曰:“我知 之,且饱吾子,不可使以饥就戮也。”见刑者拜曰:“渠有节度使夺战士食,一日 忿怒,淫刑以逞,国家法令何有也?我死当诉于天,使此贼阖门如今日冤也!”逮 死,神色晏然。蜀人闻者为垂泣。骈复录突将戍还者,丸名贮器中,意不怿,则探 之,或十或五,授将李敬全斩决。亲吏王殷说骈曰:“突将在行者,初不知谋,公 当赦之。”骈悦,投丸池中,人乃安。

  蜀之土恶,成都城岁坏,骈易以砖甓,陴堞完新,负城丘陵悉垦平之,以便农 桑。讫功,筮之得《大畜》。骈曰:“畜者,养也。济以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吉 孰大焉!文宜去下存上。”因名大玄城。进检校司徒,封燕国公,徙荆南节度。

  梁缵者,本以昭义兵西戍,骈表隶麾下。王仙芝之败,残党过江,帝以骈治郓 威化大行,且仙芝党皆郓人,故授骈镇海节度使。骈遣将张潾与缵分兵穷讨,降其 骁帅毕师鐸数十人,贼走岭表。帝美其功,加诸道行营都统、盐铁转运等使。又诏 骈料官军义营乡团,归其老弱伤夷,裁制军食;刺史以下小罪辄罚,大罪以闻。贼 更推黄巢南陷广州,骈建遣潾以兵五千屯郴扼贼西路,留后王重任以兵八千并海进 援循、潮,自将万人繇大庾击贼广州,且请起荆南王鐸兵三万壁桂、永,以邕管兵 五千壁端州,则贼无遗类。帝纳其策,而骈卒不行。

  俄徙淮南节度副大使。骈缮完城垒,募军及土客,得锐士七万,乃传檄召天下 兵共讨贼,威震一时,天子倚以为重。广明初,潾破贼大云仓,诈降巢。巢不意其 袭,遂大奔,引残党壁上饶,然众亡几。会疫疠起,人死亡,潾进击之,巢大惧, 以金啖潾,腾书于骈,丐归命。骈信之,许为求节度。当此时,昭义、武宁、义武 兵数万赴淮南,骈欲专己功,即奏贼已破,不须大兵。有诏班师。巢知兵罢,即绝 骈请战,击杀潾,乘胜度江攻天长。

  始,巢在广州,求天平节度,宰相庐携善骈,以有讨贼功,不肯赦巢,与郑畋 争于朝,故巢怨不得节度。而骈闻议不一,亦不平,至是欲纵贼以耸朝廷,然后立 功。毕师鐸谏曰:“朝廷所恃,谁易于公?制贼要害,莫先淮南。今不据要津以灭 贼,使得北度,必乱中原。”骈矍然,下令将出师。嬖将吕用之畏师鐸有功,谏曰: “公勋业极矣,贼未殄,朝廷且有口语。况贼平,挟震主之威,安所税驾?不如观 衅求福,为不朽资也。”骈入其计,托疾未可以出屯,严兵保境。巢据滁、和,去 广陵才数百里,乃求援陈许。

  巢逼扬州,众十五万。骈将曹全晸以兵五千战不利,壁泗州以待援,骈兵终不 出。贼北趋河洛,天子遣使者促骈讨贼,冠盖相望也。俄而两京陷,天子犹冀骈立 功,眷寄未衰,诏刺史若诸将有功,自监察御史至常侍,许墨制除授。寻进检校太 尉,东面都统,京西、京北神策军诸道兵马等使。会二雉雊署寝,占者曰:“军府 将空。”骈恶之,悉兵出营东塘,舟二千艘,戈铠完锐,日讨金鼓,以侈士志。与 浙西节度使周宝檄,欲连和而西,宝大喜。有谓宝:“彼欲并江东为孙策三分计。” 宝未之信。俄而骈请宝至军议事,宝怒,辞疾不出,衅隙遂构。骈屯东塘百日,托 以宝及浙东刘汉宏将为不利,乃还,以应其变。

  帝知骈无出兵意,天下益殆。乃以王鐸代为都统,以崔安潜副之。诏韦昭度领 诸道盐铁转运使,加骈侍中,增实户一百,封渤海郡王。骈失兵柄利权,攘袂大诟, 即上书谩言不恭,诋鐸乃败军将,而安潜狼贪,有如桡败,诒千古之悔。又引更始 刮席、子婴轵道事以激帝。帝怒,下诏切责。当此时,王室微,不绝如带。骈都统 三年,无尺寸功,幸国颠沛,大料兵,阴图割据,一旦失势,威望顿尽,故肆为丑 悖,胁邀天子,冀复故权。而吴人顾云以文辞缘泽其奸,偃然无所忌畏。又请帝南 幸江淮。会平贼,骈闻,缩气怅恨,部下多叛去,郁郁无聊,乃笃意求神仙,以军 事属用之。

  用之者,鄱阳人,世为商侩,往来广陵,得诸贾之驩。既孤,依舅家,盗私其 室,亡命九华山,事方士牛弘徽,得役鬼术,卖药广陵市。始诣骈亲将俞公楚,验 其术,因得见骈,署幕府,稍补右职。用之既少贱,具知闾里利病、吏得失,颇班 班言政事,以将左道,骈愈器之。乃广树朋党,刺知骈动息,持金帛还结左右,日 为诞妄以动骈。又荐狂人诸葛殷、张守一为长年方,并署牙将。初,殷将见,用之 绐曰:“上帝以公为人臣,虑机事薙废,使神人来备羽翼,且当以职縻之。”明日, 殷以褐衣见,辩诈无穷,骈大惊,号“葛将军”。其阴狡过用之远甚。有大贾居第 华壮,殷求之不得,谓骈曰:“城中且有妖,当筑坛禳却之。”因指贾居。骈敕吏 即日驱徙,殷入居之。

  骈造迎仙等楼,皆广高八十尺,饰以金珠璖玉,侍女衣羽衣,新声度曲,以拟 钧天,薰斋其上,祈与仙接。用之自谓与仙真通,对骈叱咤风雨,或望空顾揖再拜, 语言俚近,左右或窃议,辄杀之,后无敢出口者。萧胜纳贿用之,求盐城监,骈不 肯。用之曰:“仙人言盐城有宝剑,须真人取之,唯胜可往。”骈许诺。数月,胜 献铜匕首,用之曰:“此北帝所佩也,得之者兵不敢犯。”骈宝秘之,常持以坐起。 用之惮其术穷且见诘,乃刻青石手板为龙蛇隐起,文曰:“帝赐骈。”使人潜植机 上,骈得之大喜。为寓鹄廷中,设机关,触人则飞动,骈衣羽服,乘之作仙去状。 用之惧有擿其奸者,乃曰:“仙人当下,但患学者真气亏沮耳。”骈始弃人间事, 绝妾媵,虽将吏不得见。客至,先遣薰濯,诣方士祓除,谓之解秽,少选即引去。 自是内外无敢言者,惟梁缵屡为骈言,骈不听。缵惧,解所领兵,骈还其军于昭义, 缵不复事矣。

  用之既自任,淫刑重赋,人人思乱。乃擢废吏百馀,号“察子”,厚禀食,令 居衢哄间,凡民私阋隐语莫不知,道路箝口。诛所恶者数百族。又募卒二万,为左、 右“镆邪军”,与守一分总,置官属如骈府。用之每出入,驺御至千人;建大第, 军胥营署皆备。建百尺楼,托云占星,实窥伺城中之有变者。左右姬侍百馀,皆娟 秀光丽,善歌舞,巾鹥束带以侍。月二十宴,其费仰于民,不足,至苛留度支运物。 诱人上变,则许入赀产赎罪。俞公楚数规戒其失,不听。姚归礼谋杀之,弗克。用 之因谮二人于骈,使以骁雄兵三千督盗于外,密使兵袭之,举师歼焉。骈从子澞密 疏用之罪,谏骈曰:“不除之,高氏且无种。”骈怒,命左右扶出,以状授用之。 用之诬澞貣贳不能满,故妄言。因出澞笔验之,骈敕吏禁澞出入。俄署舒州刺史, 未几为下所逐,用之构之也。骈使人杀澞。

  嗣襄王煴之乱,骈上书劝进,伪假骈中书令、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 以用之为岭南节度使。骈久觖望,至是大喜,贡赋不绝。用之始开府置官属,礼与 骈均矣。以郑杞、董仅、吴迈为腹心,骈之亲信皆偪使附己,政事未尝关决骈。骈 内悔,欲收其权,不能也。用之问计于杞、仅,谋请骈斋于其第,密缢之,绐为升 天,事不克。

  光启三年,蔡贼孙儒兵略定远,声言涉淮。寿州刺史张翱奔告骈,命毕师鐸率 骑三百戍高邮。师鐸者,故仙芝党,以善骑射称。骈败巢于浙西,用其力,故宠待 绝等。用之厚啖以利,欲其谐附,然不肯情。师鐸有妾美,用之请见,不可,狙其 出,观焉,怒而弃之;内忿惧,为子结婚于高邮将张神剑,阴倚为援。硃全忠方攻 秦宗权,骈虑其奔突,使师鐸率兵逾都梁山,不见贼还。师鐸见骈府宿将多以谗死, 忧甚。用之益加礼,师鐸愈恐,谋于神剑。神剑不然其言,而猜嫌日结。用之亦虑 其变,内欲除之,亟请罢屯。其母密擿师鐸使去,曰:“毋顾家室。”师鐸忧,未 知所出。而骈子怒用之专恣,觊师鐸与诸将发其奸,遣使谓师鐸曰:“用之欲因此 行图君,既授书神剑矣,君其备之!”师鐸惊,军中稍稍传言。诸将介而见,请杀 神剑,并其军,驱市人以济乱。师鐸曰:“不可,我若重扰百姓,复一用之也。郑 汉璋素与我善,兵精士强,以用之用事,常不平。今若告之谋,彼必喜,则事济矣。” 众然之。神剑未知,方椎牛酾酒,且将犒师。师鐸潜师夜出,士皆绛缯抹首,且行 且掠。汉璋闻,以麾下出迎,师鐸谂以计,大喜。留其妻守淮口,帅兵及亡命数千 至高邮,见神剑,诘其变,神剑辞不知。师鐸语稍侵,神剑瞋目曰:“大夫何晚计! 彼一妖人,前假岭南节,不肯行,志图淮海,令君既夺魄,彼一日得志,吾能握刀 头北面事之邪!吾前未量君意,故不出口,尚何疑?”汉璋喜,取酒割臂血而盟, 推师鐸为大丞相,作誓告神,乃移檄州县,以诛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为名。神 剑以高邮兵诸校倪详、褾并以天长子弟会,唐宏为先锋,骆玄真主骑,赵简主徒, 王朗为殿,得胜兵三千。将发,神剑中悔,缪曰:“公兵虽精,然城坚,旬日不下 则粮乏,众心摇矣。神剑请按军高邮,为公声援而督粮道。”师鐸曰:“民禀尚多, 何患资储?城中携离无斗志,何事声援?君意不行,孰敢违?”汉璋内忌神剑,恐 不为己下,劝许其计,约城破玉帛子女共之。

  其四月,兵傅城,营其下。城中骇乱,用之分兵守,且自督战。令曰:“斩一 级,赏金一饼。”士多山东人,坚悍颇用命。师鐸惧,退舍自固。用之稍堙塞诸门。 骈登延和阁,闻嚣甚,左右告之故,大惊,召用之问状,徐曰:“师鐸众思归,为 门卫所轧,随已处置,不尔,烦玄女一符耳!”骈曰:“吾觉尔之诞多矣,善自为 之,勿使吾为周宝也!”时宝已为下所逐出奔云。用之惭,不复有言。师鐸见城未 下,颇惧,求救于宣州秦彦,约事平迎以代骈。

  骈数责用之曰:“始吾以心腹任君,君御下无方,卒误我。今百姓饥馑,不可 虐用,当遣大将赍吾书谕之,使罢兵。”用之疑诸将不为用,以其党许戡奉书往。 始师鐸意骈令宿将劳军,因得口陈用之罪。及戡至,大怒曰:“梁缵、韩问安在? 若何庸来!”即斩之。乃系书射城内,用之不发,即火之。它日以甲士百人入谒, 骈惊匿内寝,少选乃出,叱曰:“得非反邪?”命左右驱出。用之至南门,举策曰: “吾不复入是矣!”始与骈贰。

  师鐸壁扬子,发民庐舍治攻具。用之大索居人马及丁壮,骁将以长刀拥胁乘城, 昼夜不得息。又疑为间,数易区处,家有馌饷,皆相失,至饥死者相枕藉。骈召大 将古锷赍师鐸母书及其子出谕,师鐸遣子还曰:“不敢负恩,朝斩凶人,夕还屯, 愿以妻子为质。”骈恐用之屠其家,乃收置署中。会秦彦遣秦稠率兵与师鐸合,攻 益急,守陴者夜焚南栅以应于外,师鐸入,守将张全乃战死,用之距三桥,杀伤相 当。骈从子杰率牙兵将执用之以畀师鐸,左镆邪兵复断其后,用之惧,乃出奔。

  骈召梁缵谢曰:“初不用子计以及此,庸何追?”授以兵,使保子城。迟明师 鐸纵火大掠,骈乃命彻备,改服须其入。师鐸见延和阁,骈待之如宾,即署师鐸节 度副使,汉璋、神剑以次授署,秦稠封府库以待,师鐸去丞相号。于时何卫未谨, 骈爱将申及说骈曰:“逆人兵少弛,愿奉公夜出,发诸镇兵,还刷大耻,贼不足平 也。若不决,则及将不得侍公。”因泣下。骈恇怯不能用其策,及乃匿去。

  师鐸诛用之支党数十,使孙约迎秦彦。彦者,徐州人,本名立,隶伍籍。乾符 中,以盗系狱且死,梦讠虖曰:“秦彦,而从我去!”寤而视械破,因得亡命,即 名彦。聚徒百人,杀下邳令,取其赀,入黄巢党中。既败,与许勍降骈,累表和州 刺史。中和初,宣歙观察使窦潏病,彦袭而代之。师鐸之召彦也,或计曰:“足下 向诛妖人,故下乐从。今军府已安,宜还政高公,足下身典兵,权在掌握,四邻闻 之,不失大义,诸将未敢谋也。若令彦为帅,兵非足下有也。且秦稠封府库,势已 相疑。足下如厚德彦,宜以金玉子女报之,勿听度江。假足下能下彦,杨行密夕闻 而朝必至。”师鐸不决,以告汉璋。汉璋曰:“善。”

  师鐸出骈,囚南第。稠麾下求无厌,烧贡奉楼数十楹,取珍宝。始骈自乾符以 来,贡献不入天子,赀货山积,私置郊祀、元会供帐什器,殚极功巧,至是为乱兵 所剽略尽。师鐸徙骈东第。禽诸葛殷,腰下得金数斤,百姓交唾,拔须发无遗,再 缢乃绝,仇家迍其目云,市人投瓦砾击尸,俄而成冢。骈出金遗守者,师鐸知之, 加兵苛督,复入囚署中,子弟十余人同幽之。顾云入见,骈犹自若曰:“吾复居此, 天时人事必有在。”意师鐸复推立之。

  用之既出,以兵攻淮口未下,郑汉璋击之,遂奔天长。初,用之诈为骈书,召 兵于庐、寿,城陷,而杨行密兵万人次天长,用之自归。

  张神剑求赂于师鐸,辞以彦未至。神剑怒,与别将高霸将攻师鐸。彦之来,召 池州刺史赵锽守宣,自将入扬州,称节度使,以师鐸为行军司马,居用之第,不得 在牙中。师鐸怏怏失志。行密与神剑等连和,自江北至槐家桥,栅垒相联。彦登城 望之,色沮,乃授郑汉璋、唐宏等兵屯门,樵苏道绝,食且乏。稠及师鐸以劲卒八 千出战,大败,稠死之,士奔溺死者十八。彦大出金求救于张雄,雄引兵至东塘, 得金,不战去。彦使师鐸率兵二万阵城下,汉璋为前锋,宏次之,骆玄真、樊约又 次之,师鐸、王朗以骑为左右翼。既成列,久之,行密乃出,委辎重于壁,以赢兵 守之,伏精卒数千其旁。行密先犯玄真,短兵接,伪北,师鐸诸军奔其壁,争取金 玉赀粮。伏噪而出,行密引轻兵蹑其尾,俘杀旁午,横尸十里。师鐸等奔还,玄真 战死。师鐸雅倚玄真骁敢能拒敌,既失之,惋沮弥日,不复议出战矣。

  骈久囚拘,供亿窘狭,群奴彻延和阁阑楯为薪,煮革带以食。骈召幕府卢涚曰: “予粗立功,比求清净,非与此世争利害,今而及此,神道何望邪?”涕下不能已。 师鐸既败,虑骈内应。有女巫王奉仙谓师鐸曰:“扬州灾,有大人死,可以厌。” 彦曰:“非高公邪?”命左右陈赏等往杀之。侍者白有贼,骈曰:“此必秦彦来。” 正色须之。众入,骈骂曰:“军事有监军及诸将在,何遽尔?”众辟易,有奋而击 骈者,曳廷下数之曰:“公负天子恩,陷人涂炭,罪多矣,尚何云?”骈未暇答, 仰首如有所伺,即斩之。左右奴客遁归行密,行密举军缟素,大临而祭,独用之缞 服哭三日。

  彦屡败,军气摧丧,与师鐸抱膝相视无它略,更问奉仙,赏罚轻重皆自出。彦 遣汉璋击神剑,破之。神剑奔高邮,汉璋欲穷追,会大雨还。行密以城尚坚,师且 老,议解去。用之裨将晨伏兵四壕,伺守者休代,引而登,杀数十人于门,以招外 兵。守军亦厌苦,皆委兵溃。师鐸与其家及彦奔东塘,人争出,相腾藉死,壕堑几 满,王朗踣而殒。行密既入,杀梁缵于牙门,以不死高氏难。韩问闻之,赴井死。 居人癯忄叕奄奄,兵不忍加暴,反斥馀粮救之。

  彦、师鐸与唐宏、倪详焚白砂,将度江,会秦宗权使孙儒引兵三万袭扬州,次 天长,彦等与之合,还攻行密,取行密辎重牛羊数千计。儒以食乏,乃屠高邮,据 之。张神剑奔还,行密授之馆,而高邮戍兵七百溃而来,行密责有谋,悉击杀之, 因杀神剑。用之始诈行密曰:“庑下有瘗金五千斤,事平愿备一日乏。”行密掘地 无埋金,但得铜人三尺,身桎梏,钉刺其口,刻骈名于背,盖用蛊厌骈也。行密责 其罪,并张守一斩于三桥,妻子皆死,著其罪于路。

  儒攻城未得志,虑彦、师鐸有异谋,稍并其兵。唐宏度不免,即告儒曰:“师 鐸密遣人至汴。”儒大恐。明日,召彦、师鐸、汉璋会军中,彦、师鐸先至,壮士 捽之至儒所,儒质彦反骈罪,斩之。至师鐸,呼曰:“丈夫成则王,败则虏,君何 多责为?吾尝将数万兵,不死常人手,得公之剑,瞑目矣!”儒骂曰:“庸贼欲污 我手邪!”趣斩之。汉璋至,奋臂击杀数人,乃死,身首糜散。儒使宏主骑兵,厚 赐之。文德元年,儒谍知行密粮乏,自高邮袭之。行密拔其众还庐州,儒遂据扬州。

  骈之死,裹以故氈,与子弟七人一坎而瘗。行密擢骈孙愈为副使,令主丧事, 未克葬,愈暴死,至是故吏邝师虔收葬之。

  扬州雄富冠天下,自师鐸、行密、儒迭攻迭守,焚市落,剽民人,兵饥相仍, 其地遂空。

  硃玫,邠州人。少以材武为州戍将。黄巢盗长安,有王玫者为伪节度使,方调 兵,玫阳事之,乘间斩王玫,以留后让李重古,约合兵讨巢。广明二年,玫袭贼, 战开远门,枪洞咽,不死。以多擢晋州刺史,进邠宁节度使,合泾、原、岐、陇兵 八万屯兴平,号定国砦。战涝上,败走邠,诏益灵、盐军,拜河南都统。引兵屯中 桥,列五壁,进西北面都统。贼平,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吴兴侯。

  田令孜议讨王重荣,以兵属玫,合鄜、延、灵、夏军三万保沙苑。重荣上疏乞 诛玫、令孜。既战,玫辄北,因纵军还掠。僖宗苍黄幸凤翔避其锋。玫反与重荣、 李克用连和,请诛令孜。宰相萧遘密召玫迎帝,玫趋凤翔,令孜劫乘舆走陈仓,遂 至兴元。玫追不及,劫嗣襄王煴,奉为帝。玫自号大丞相,专决万机。

  始与李昌符共谋挟煴,至是反为雠,昌符乃自归天子,人心浸离。及王行瑜败 于大唐峰,惧归且见杀,又闻购能得玫者以邠宁节度畀之,行瑜谓其下曰:“今败 归必以无功死,若斩玫,与北军迎天子,取富贵,可乎?”众曰:“诺。”即勒兵 倍道趋长安。玫居孔纬第,方据几署事,闻兵入,趣召行瑜叱曰:“公擅归,反邪?” 行瑜厉声曰:“我非反者,将得君首为邠宁节度耳!”玫遽起,左右斩之,杀其徒 数百。诸军遂大乱,烧京师。时盛寒,吏民被剽敚,僵死尸相藉。即传首兴元,帝 为受俘馘。宦者伪枢密使王能著等皆坐诛。

  王行瑜,邠州人。少隶军,从硃玫为列校,讨黄巢数有功。煴即位,授行瑜天 平节度使,令率兵守大散关,为李鋋所破,即奉款行在,还取玫首以献,擢邠宁节 度使。

  景福元年,与李茂贞、韩建及弟同州节度使行实请讨杨守亮于山南,且言不敢 仰度支费,止请假茂贞招讨一节。宦官难之,昭宗亦顾茂贞等得山南则益横,不许。 行瑜等因擅兴军击取之。

  后茂贞拒覃王,杀宰相,行瑜参有力,得赐铁券。稍凭兵跋扈,求为尚书令, 宰相韦昭度执不可,但加号尚父,行瑜望甚。会河中王重荣丧,李克用请以其子珂 嗣节度,而行瑜、建、茂贞请授王珙,因各以兵陈阙下,欲废天子,不克,即杀昭 度、李磎,留弟行约宿卫。克用悉兵度河问行瑜等罪,行实弃同州趋长安,与行约 谋劫乘舆,又不克,皆奔邠州。行瑜屯梨园,克用与战,破行实等军,执其母及行 瑜子,俘大校。帝下诏削行瑜官爵。行瑜以锐卒五千营龙泉,茂贞壁其西。克用夜 发精骑扰饷道,岐军走,行瑜归邠州,婴城守,厚赂克用求自归。克用军环其城, 行瑜穷,登城哭语克用曰:“我无罪,昨杀大臣,胁天子,岐人也。行实止宿卫, 而有司妄以劫迁罪归之,今公讨乱者,当问茂贞,愿得束身归,听命天子。”克用 曰:“尚父何自卑?吾被命讨三贼,公其一也。如归国者,当从中决,老夫敢专之 邪?”行瑜度不免,悉族奔庆州,为麾下斩于路,传首京师,帝御延喜门纳之,于 是乾宁二年也。其属二百人,克用献于朝。

  始,行瑜乱,宗正卿李涪盛陈其忠,必悔过。至是帝怒,放死岭南。

  陈敬瑄,田令孜兄也。少贱,为饼师,得隶左神策军。令孜为护军中尉,敬瑄 缘藉擢左金吾卫将军、检校尚书右仆射、西川节度使。性畏慎,善抚士。

  黄巢乱,僖宗幸奉天,敬瑄夜召监军梁处厚,号恸奉表迎帝,缮治行宫。令孜 亦倡西幸,敬瑄以兵三千护乘舆。冗从内苑小儿先至,敬瑄知素暴横,遣逻士伺之。 诸儿连臂欢咋行宫中,士捕系之,讠虖曰:“我事天子者!”敬瑄杀五十人,尸诸 衢,由是道路不哗。帝次绵州,敬瑄谒于道,进酒,帝三举觞,进检校左仆射、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时云南叛,请遣使与和亲,乃听命。敬瑄奉行在百官诸吏无敢乏, 帝欲命判度支,固让,再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以弟敬珣为阆州刺史。讨 定邛州首望阡能、涪州叛校韩秀升,再进兼中书令,封颍川郡王,实封四百户,赐 一岁上输钱及上都田宅邸硙各十区,铁券恕十死。巢平,进颍川王,增实户二百。 车驾东,敬瑄供亿丰馀,又进检校太师。

  俄而令孜得罪,敬瑄被流端州。会昭宗立,敬瑄拒诏,帝召为左龙武统军,以 宰相韦昭度代领节度。使者至,敬瑄使百姓遮道剺耳诉己功,且言铁券恕死。使者 驰还。令孜劝敬瑄募黄头军为自守计。

  时王建盗据阆、利,故令孜召建。建至绵州,发兵拒之,激建攻诸州,以限朝 廷。或言:“建鸱视狼顾,惟利是赖,公何用之?”不听。建诒顾彦朗书曰:“十 军阿父召我,欲依太师丐一大州。”即寄孥梓州,身引兵入鹿头关。敬瑄不纳,汉 州刺史张顼逆战,败,建入汉州。成都严守,建走城下遥谢令孜曰:“父召我,及 门而拒我,尚谁容?”与诸将断发再拜辞曰:“今作贼矣!”因请兵于彦朗,攻成 都,残掠州县。彦朗亦畏建,表请大臣代敬瑄。建自请讨敬瑄赎罪,诏立永平军, 授建节度使,以昭度为行营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副之,彦朗为行军司马。 有诏暴敬瑄杀孟昭图罪,削官爵。昭度使建屯学射山,敬瑄迎战不克,又战蚕厓, 大败。

  龙纪元年,昭度至军中,持节谕人,约开门。守陴者诟曰:“铁券在,安得违 先帝意!”今孜籍城中户一人乘城,夜循行,昼浚濠伐薪。敬瑄屯弥牟、德阳,树 二壁拒建。使富人自占赀多少,布巨梃,搒不实者,不三日输钱如市。建、昭度傅 城而垒,简州刺史张造攻笮桥,大败,死之。

  大顺元年,建稍击降诸州。邛州刺史毛湘本令孜孔目官,谓其下曰:“吾不忍 负军容,以头见建可也。”乃沐浴以须,吏斩其首降。敬瑄战浣花,不胜,明日复 战,将士皆为建俘。城中谋降者,令孜支解之以怖众。会大疫,死人相藉。

  明年三月,诏还敬瑄官爵,召昭度还,谕建罢兵,建不奉诏。帝更以建为西川 行营招讨制置使。建知敬瑄可禽,欲遂有蜀地,即胁说昭度曰:“公以数万众讨贼, 粮数不属,关东诸节度相吞噬,朝廷危若赘斿,与其劳师远方,不如先中国,公宜 还为天子谋之。”昭度未决。会吏盗减诸军禀食,建怒其众曰:“招讨吏之谋也。” 纵士执之,醢食于军。昭度大骇,是日授建符节,跳驰出剑门。建绝栈梯,东道不 通。因急击敬瑄,分亲骑为十团,所当辄披靡,烽堑相望几百里,纵谍入城,以摇 众心。建好谓军中曰:“成都号‘花锦城’,玉帛子女,诸儿可自取。”谓票将韩 武等:“城破,吾与公递为节度使一日。”下闻之,战愈力。围凡三岁,城中粮尽, 以筒容米,率寸鬻钱二百。敬瑄出家赀给民,募士出剽麦,收其半。民亦夜至建垒 市盐,不可禁,吏请杀之。敬瑄曰:“民饥无以恤,使求生可也。”人至相暴以相 啖,敬瑄不能止,乃行斩、劈二法,亦不为戢。敬瑄自将出犀浦,列二营邀建。建 军伪遁,遇伏,敬瑄败,建破斜桥、昝街二屯。明日战,又破一壁,降其将。建屯 七里亭,敬瑄攻之。建将张武驰入城,战子城下,守陴皆噪,不能克。张勍破浣花 营,敬瑄诸将或死或降且尽。凡五十战,敬瑄皆北,乃上表以病丐还京师。令孜素 服至建军。建入自西门,以张勍为斩斫使,建徇于军曰:“与而等累年斗死,今日 如志。若横恣有犯者,吾能全之;即为勍所斩,吾不得救也!”军中肃然。囚敬瑄、 令孜,建自称留后,表于朝。诏以建为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建以敬瑄居新津,食其租赋,累表请诛,不报。景福二年,阴令左右告敬瑄、 令孜养死士,约杨晟等反,于是斩敬瑄于家。初,敬瑄知不免,尝置药于带,至就 刑,视带,药已亡矣。自是建尽有两川、黔中地。

  李巨川,字下己,逢吉从曾孙。乾符中举进士。方天下崩骚,乃去京师,河中 王重荣辟为掌书记。重荣讨黄巢,书檄奏请日纷沓,须报趣发,皆属巨川。神安思 敏,言辄中理,邻籓皆惊。会贼走出关,收京师,人言巨川有助力。重荣死于乱, 贬为兴元参军,节度使杨守亮喜曰:“天以生遗我邪!”复管记室。守亮为韩建所 禽,巨川械以从,题木叶遗建祈哀。建动容,因释缚,置幕府。昭宗幸华,建患一 州供亿不能济,使巨川传檄天下,督转饷。

  初,帝在石门,数遣嗣延王、通王将亲军,大选安圣、奉宸、保宁、安化四军, 又置殿后军,合士二万。建恶卫兵强,不利己,与巨川谋,即上飞变,告八王欲胁 帝幸河中,因请囚十六宅,选严师傅督教,尽散麾下兵。书再上,帝不得已,诏可。 又废殿后军,且言“无示天下不广”。诏留三十人为控鹤排马官,隶飞龙坊。自是 天子爪牙尽矣。建初惧帝不听,以兵环宫,请诛定州行营将李筠。帝惧,斩筠,兵 乃解。又言:“七国灾汉,八王乱晋,永王帅江左谋不轨,吐蕃、硃玫乱,首立宗 支摇人望。今王室多故,渠可使诸王将命四方,惑征镇?”于是诏诸王奉使者,悉 赴行在。巨川日夜导建不臣,乃请立德王为皇太子,文掩其恶。帝还京,拜谏议大 夫。

  光化初,硃全忠陷河中,将攻潼关,建惧,使巨川往诣军纳款,因言当世利害。 全忠属官敬翔以文翰事左右,疑巨川用则全忠待己或衰,乃诡说曰:“巨川诚奇才, 顾不利主人,若何?”是日,全忠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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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 列传卷一百四十九部分译文

仆固怀恩,是铁勒部人。贞观二十年(646),铁勒九姓大首领率众投降,分别安置在翰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别为蕃州,任仆骨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音讹成为仆固氏。歌…展开

  仆固怀恩,是铁勒部人。贞观二十年(646),铁勒九姓大首领率众投降,分别安置在翰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别为蕃州,任仆骨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音讹成为仆固氏。

  歌滥拔延生乙李啜,乙李啜生怀恩,世袭都督。

  仆固怀恩擅长战斗,了解戎情,管理部下谨严。安禄山叛乱,仆固怀恩跟随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到云中讨伐贼人,打破贼军;在背度山又打败薛忠义,杀七千骑兵,俘获薛忠义的儿子,攻克马邑。进军与李光弼会合,在常山、赵郡、沙河、嘉山一带战斗,赶走史思明。肃宗即位时,与郭子仪同赴灵武。那时,同罗部落叛变,安禄山北上侵犯朔方,郭子仪率仆固怀恩迎击,怀恩的儿子仆固玢战败时投降了虏人,后来自拔归来,仆固怀恩怒他曾降敌,叱而斩杀了他。将士们都受惊,以后都勇猛死战,击破贼兵,缴获马、骆驼、器械甚多。皇帝又诏令怀恩与敦煌王承宀采出使回纥去请援兵,回纥听命。

  至德二年(757),跟随郭子仪攻克河东、冯翊,赶跑贼将崔乾佑,进而攻破潼关。

  贼将安守忠、李归仁苦战两天,王师败。

  仆固怀恩到了渭水,没有渡船,就抱着马鬣过河。收集打散了的兵众再回河东。

  郭子仪去凤翔,李归仁率劲军在三原迎战,郭子仪派仆固怀恩与王升、陈回光、浑释之、李国贞五员大将带兵埋伏在白渠下,贼兵来遇上伏军,大败而走。他们又去清渠战斗,不能取胜,引兵回来。

  那时,回纥派叶护、帝得带四千骑兵助战,南蛮、大食的人马也接踵而至。皇帝诏令广平王为元帅,让仆固怀恩统率回纥兵,跟随广平王战于香积寺北。贼人以一军伏于营左,仆固怀恩纵马掩杀过去,斩杀得一个也不剩,贼人气焰沮丧。合兵以后,用回纥兵夹攻贼人,战到紧张时,仆固怀恩脱掉盔甲拿起矛直捣敌阵,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众人惊而败退,此时李嗣业也勇猛鏖战,贼人大溃败。太阳落山了,仆固怀恩去见广平王,说“:贼人一定会弃城逃走,希望能借给我精壮骑兵两百人,我一定将安守忠、李归仁捆来送给麾下。”广平王说“:将军已经很疲劳了,现在去休息,等到明天,再和将军商议。”怀恩说“:安守忠等人是天下骁勇之贼,在他们得胜后溃败,这是天助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如果让他们又招集了人马,定会成为我们的祸患,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广平王不答应,仆固怀恩再三要求,一晚上谈了四五次。

  待到天明,侦察来报,安守忠等人果然逃走了。后来,仆固怀恩又跟随广平王在新店打败贼人。因为怀恩在收复两京上有大功,诏加官为开府仪同三司、鸿胪卿,封爵丰国公,赐实封二百户。

  仆固怀恩随从郭子仪击败安太清,攻克怀、卫二州,又攻打相州,战于愁思冈,常常当先锋,勇冠全军。乾元二年(759),被任为朔方行营节度使,进封为大宁郡王。

  仆固怀恩为人勇毅不多说话,应对舒缓不敏捷,但耿直固执,敢于犯上。开始位居副将如果有不同看法,即使是对主将,也一定力争,甚至诟骂。他的麾下都是蕃、汉中的强兵,自恃有功,多有不法的行为,郭子仪治军宽缓,能够宽容他们。后来李光弼代替郭子仪,仆固怀恩仍任副将。李光弼守河阳、攻怀州,降服安太清。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也善战,以仪同三司的身份带兵,常常能深入敌阵多杀敌人,贼人都怕他的骁劲,称他为猛将。安太清的妻子很美,仆固..把她抢来放在帐幕里,李光弼命令他送回去,仆固..不听,还派兵守在四周。李光弼骑马飞驰而来射杀七个人,把那女子夺过来还给安太清。仆固怀恩很生气,说“:公竟然为贼人而杀死官兵呀!”李光弼执法极严,从不宽贷。当初,约定在汜水会师,朔方的将领张用济到晚了,就将他在大旗下斩首,仆固怀恩心里害怕李光弼,自从张用济被杀,常常郁郁不乐。

  及至李光弼与史思明在邙山交战,居然不听命令,希望李光弼失败。皇帝念他有功,召他入朝任工部尚书,待以殊礼以示宠信。代宗立,任仆固怀恩为陇右节度使,未到任,改任朔方行营节度,还为郭子仪的副手。

  当初,肃宗将宁国公主下嫁毗伽阙可汗,可汗又来为小儿子求婚,就将怀恩的女儿下嫁。毗伽阙可汗的小儿子立,称为登里可汗,怀恩的女儿就成了可敦。

  宝应元年(762),皇帝向回纥召兵,其时登里可汗已被史朝义诱骗,领了十万人马偷袭边塞,关中大为震惊。皇帝派殿中监药子昂去晓谕慰劳,可汗要求见仆固怀恩及其母亲,皇帝允许。但怀恩为避嫌不肯去,皇帝赐给铁券,还亲自写诏书坚持要他去,这才启程。怀恩与登里可汗在太原相会,可汗非常高兴,于是请求和好,答应出兵帮助讨伐史朝义,即刻发兵屯驻陕州,等待出战的命令。

  那时,雍王以元帅身份任中军,委任仆固怀恩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为雍王之副,与左杀同为先锋。当时各节度都派兵来会合,驻兵横水,贼人坚壁固守。

  仆固怀恩列阵西原,大张旗鼓,派突击骑兵与回纥兵从南边出绕到贼营左边,举旗为号,猛击贼营,攻破贼人工事,杀死好几万人。史朝义带领十万精锐骑兵来救,决心死战,两军短兵相接,各有死伤。

  鱼朝恩令弓箭手五百人集中发射,杀死贼人很多,但其阵营不动摇。马瞞气得单人匹马举着旗直冲过去,顺手夺过两面盾,贼人出其不意,败退,大军乘势而进,呐喊不止,史朝义军败,斩杀一万六千人,俘获四千多,投降的有三万。接着转战石榴园、老子祠,贼两处均败,兵乱奔,自相践踏而死的人几乎要填满尚书谷,史朝义轻骑逃走。仆固怀恩进而收复东都、河阳,封存府库,没私取一点东西。按制度释放了史朝义所委任的中书令许叔冀、王亻由等人,其他人等均原位不动。怀恩留回纥兵屯守河阳,让仆固..及北庭兵马将高辅成率一万骑兵追赶史朝义。仆固怀恩常常是逼近敌军而扎营。到郑州,两战两胜,贼帅张献诚以汴州来降,又攻下滑州。史朝义到卫州,与其党羽田承嗣、李进超、李达卢等人会合,共有四万人马,据河而战,仆固..率师渡河登岸逼近贼人,贼党溃散,仆固..再进扎昌乐,史朝义逃走,伪帅李达卢投降,薛嵩、李宝臣率相、卫、深、定等九州来降。史朝义逃到贝州,会合其党羽薛忠义率领三万人马在临清与仆固..交战。贼人气势汹汹,仆固..带兵挫折其锐气,令高彦崇、浑日进、李光逸设三道伏兵,史朝义率兵渡衡水,才渡一半,伏兵突出攻击,史朝义逃走。正好回纥轻骑兵也赶到了,仆固..卸甲追赶,在下博大战,贼人背水列阵,仆固..迅猛奔击,贼人崩溃,积尸满河。史朝义退守莫州。

  那时,都知兵马使薛兼训、郝廷玉、兖郓节度使辛云京会师莫州城下,史朝义与田承嗣多次出来挑战,无一胜仗,临阵斩杀伪党敬荣。史朝义窘急,率残众奔往幽州。王师接踵而追,史朝义逃至平川,自缢而死,河北战乱平。仆固怀恩与各将都收兵回都,因战功升仆固怀恩为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加实封四百户。

  起先,皇帝曾有诏令,只打击史朝义,其他的人都赦免不问。所以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投诚见仆固怀恩后,都叩头谢罪,愿效力行伍。仆固怀恩眼见自己功劳虽高,但贼乱平后威势也就轻了,不能巩固宠信,于是奏请将河北分为几个大镇,还让薛嵩等人镇守。想以此来暗中结其心,以后能有助于自己。

  不过,薛嵩等人终究以这些地方为据点,成为朝廷之患,这是后话。

  不久,加官怀恩太子少师,增加实封五百户,住宅一区,再给一个儿子五品官。诏令护送回纥归国。道经太原,辛云京心中忌恨怀恩,又因他与回纥亲近,怀疑回纥可汗会袭击他们,因而闭关不敢出来犒军。仆固怀恩父子才新立功,攻取河朔就像拾起掉在地上的东西那样轻易,其名声高出各将领甚多,而竟然遭到辛云京的拒绝,大怒,上表诉说辛云京的情况,屯军汾州,派裨将李光逸带兵守祁州,李怀光守晋州,张如岳守沁州,高晖等十多人跟随自己,当时监军骆奉先从辛云京处回来,辛云京已经和他结欢,于是对他说仆固怀恩与回纥可汗相约欲反的情况已很明显。骆奉先到怀恩处来,先升堂拜谒怀恩的母亲,怀恩母责备奉先说“:你和我儿子曾约为兄弟,现在为什么去和辛云京亲近?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从现在起你和我儿还应该和从前一样。”酒宴中兴起,怀恩起而舞蹈,奉先送上一笔厚礼。怀恩还没来得及道谢答礼,奉先就急急忙忙地要辞别,怀恩不让他走,叫左右把奉先的马藏起来,奉先以为怀恩要杀他,半夜里偷偷逃走,怀恩惊悟,追去还他马。奉先回朝,就上奏说仆固怀恩要谋反的种种迹象,此时怀恩也有表来请求诛杀辛云京和骆奉先。皇帝下诏令和解。仆固怀恩经过潞州,李抱玉赠送钱币和马,怀恩酬谢。不久,李抱玉上表说仆固怀恩私下有所勾结。

  广德初年,进授为太保,给其一子三品官,一子四品官,加实封五百户。仆固..与一子五品官,实封一百户。仍赠铁券,名字藏于太庙,画像陈列凌烟阁。又任仆固..为检校兵部尚书、朔方行营节度使。但仆固怀恩怏怏不乐,个性又固执刚强,不肯因谗言诬毁而违心,无法自我解脱,于是上书陈述:“臣世代本是夷人,年轻时恩蒙上皇驱策。安禄山之乱,臣以偏将身份决死平乱靖难,倚仗天威神灵,消灭了强胡。史思明继起作乱,先帝信任,交兵给我,臣发誓洗雪国仇,凡攻城野战,均身先士卒,臣之兄弟战死阵上,臣之子侄牺牲军中,以致九族之内存留不到十分之一,且即使活着的,也创伤累累。陛下即位以前,亲自指挥师旅。

  臣侍奉麾下,竭尽全力。那时多次立微功,后来遭到李辅国的谗言诋毁,几乎毁家。陛下即位,知臣被冤,以独特之识见堵塞众人之口,将臣从..、陇提拔出来,任臣以朔方节度,使臣游离之魂魄归入躯体,使臣枯槁之骨再生肌肉。前日回纥入塞,士人不知原因,京辅震惊,陛下诏令臣到太原犒劳慰问,允许臣相机处置,因而能与可汗商议,分道用兵,收复东都,荡涤燕、蓟之贼。那时可汗在洛阳,遭鱼朝恩的猜忌,已失欢心,及至臣护送回纥,辛云京闭城不出,暗中派人偷袭,以致蕃夷怨怒,臣多方解释补缝,才使回纥返国。臣回到汾州,休整人马,辛云京连一个人也不派来联系,怕臣上表揭发,因而制造谣言,欲引起事端。陛下不加明察,欲听任忠直之臣陷入谗邪之党,此臣为之痛心泣血之事。自我检查,臣之罪有六,不得免死:过去同罗背叛,骚扰河曲,兵患不解,臣不顾母亲年老,毅然跟从先帝到达行宫,募兵讨贼,剿灭同罗,是臣不忠于国之罪一;臣之子玢被同罗虏去,寻机会逃跑归来,臣将他斩杀以号令众士,舍弃了天性之爱,这是臣不忠于国之罪二;臣的两个女儿远嫁外夷,为国和亲,荡平敌寇,这是臣不忠于国之罪三;臣与子..亲赴军旅,立志要使邦国安宁,拼死为国效命,这是臣不忠于国之罪四;河北新近归附的诸镇,均拥有强兵,臣前去抚绥以安定反侧,弭祸于未萌,这是臣不忠于国之罪五;臣说服回纥,使赴急难,戡定中原,二先帝之陵得以覆土,使陛下能勤孝两全,这是臣不忠于国之罪六。”又说:“来調受诛,朝廷不公开其罪行,天下为之疑惧。四方有所奏请,陛下均说要与骠骑商议,可行或不可行均不出于宰相。”书中言词颇有不敬之处,皇帝全然不生气,而且希望怀恩能悔过,所以与他推心置腹,诏令宰相裴遵庆前去宣谕诏旨,并观察他的行动。

  裴遵庆到怀恩处,怀恩抱着他的脚,边哭边诉。裴遵庆告诉他皇帝对他没有怀疑,圣眷正隆,劝他入朝,怀恩同意。

  副将范志诚劝谏道“:猜忌和隔阂早就形成了,现在为什么要去那不可测之地,你难道不看见来調和李光弼吗?这两人功高而不得赏,且来調已被诛杀了。”怀恩入朝事作罢,准备派一个儿子入朝宿卫,范志诚再三劝阻。御史大夫王翊出使回纥回朝,怀恩怕他会泄露自己与回纥联系的事,于是将他留下,不让回京,又派仆固..去攻辛云京,云京败,进而攻榆次。

  以前,皇帝到陕州时,颜真卿请求由他奉诏召仆固怀恩。这时,皇帝派颜真卿去召怀恩,颜真卿不肯去,辞谢说“:臣过去请求去召他,是个好时机,现在已经太晚了。”皇帝问其中缘故,颜真卿说:“那时陛下在陕州避难,臣去见怀恩,责以《春秋》大义,他或为邀功,可能来朝助讨逆贼。现在陛下返回京都,怀恩来京进不能勤王,退不能向众人解释,他理不正、气不壮,一定不会来。”皇帝说“:那该怎么办?”颜真卿说“:现在说怀恩将要反叛的只有辛云京、李抱玉、骆奉先、鱼朝恩四个人,别人都说他们的话是冤枉的。

  而且怀恩手下的将士,都是郭子仪的旧部,陛下若让郭子仪去,喻以逆顺祸福,一定会一同来归的。”皇帝同意这样办。

  郭子仪到了河中,仆固..正攻榆次,未能取胜。仆固..派裨将焦晖、白玉二人去调发祁县的兵。二人调兵来,仆固..责备他们行动迟缓,鞭打了他们,激怒了众人。这天晚上,焦晖、白玉等人杀了仆固..,将其首级传送阙下,怀恩听说后,将事情告诉母亲。母亲说:“我曾警戒你不要反叛。国家待你不薄。如今众人哗变,我也难免遭祸,怎么办?”怀恩无言可答,再拜而出,母亲提刀赶出来说:“我为国家杀了此贼,取贼心以向三军道歉。”仆固怀恩逃走始得免死,乃与部下三百人北渡黄河,去灵武,慢慢地召集亡命散众,军威复振。皇帝念他往日的功劳,不加罪,诏令用车护送其母亲到京都,抚恤优厚,享天年而终。又下诏任仆固怀恩为太保兼中书令、爵大宁郡王,其他官职则取消。

  仆固怀恩坚持错误不肯改正,诱骗吐蕃十万人入塞,丰州守将战死。进而侵略泾州、..州,祭奠来調墓。渡过泾水,..宁节度使白孝德迎战,将其军打得大败,仆固怀恩涕泣说:“以前都是我的儿,为我杀敌,今反被人要致我于死地。”

  入侵奉天,郭子仪将他打退。永泰元年(765),皇帝召集天下之兵以防狄(防匈奴入侵),仆固怀恩诱合诸蕃号称二十万人入侵,吐蕃从北道逼攻醴泉,震动奉天;任敷、郑廷、郝德从东道入侵奉先,同时窥视同州;羌、浑、奴剌从西道侵略銩稨,再趋凤翔。京师大受震惊。诏令郭子仪屯兵泾阳,浑日进、白元光屯兵奉天,李光进屯兵云阳,马瞞、郝廷玉屯兵便桥,董秦屯兵东渭桥,骆奉先、李日越屯兵銩稨,李抱玉屯兵凤翔,周智光屯兵同州,杜冕屯兵坊州,皇帝亲御六军屯守苑中,下诏亲征。仆固怀恩到达呜沙,病得很重,回到灵武,死。其部下将其尸焚烧后埋葬。其部将张韶、徐璜玉统帅不了其军队,均被杀。范志诚率领众兵士入寇泾阳。那时诸屯都筑了工事坚守。

  天大雨,溪流暴涨,贼兵不能进。吐蕃出战已久,与回纥争为长,互相猜疑,均不肯先进军,乃在当地烧房屋、抢财物,驱赶男女几万人而回。周智光在澄城拦击,胜,缴获马牛及军资以万计。回纥兵则到郭子仪处投降,愿意攻打吐蕃以效忠。郭子仪分兵随后,在泾州大战得胜。

  任敷逃走,羌、浑则到李抱玉处投降。

  当初,仆固怀恩立功,一家人中为国而死的有四十六人。及至不听王命,转战三年,皇帝一直容忍,多次下诏,未曾说他谋反。及死,还为他感伤,说“:怀恩不会背叛,是被左右所误的啊!”不久,其侄子仆固名臣带一千骑兵来降。大历四年(769),册封仆固怀恩的小女儿为崇徽公主,下嫁回纥。

  高骈,字千里,是南平郡王高崇文的孙子。家庭世代为禁卫,年少时为人严谨,研习兵书,又喜好文学,常与读书人交往,谈论治道之理。两军中的人交相称赞。曾在朱叔明手下任司马。一天,见有两只雕在天上并飞,高骈说:“我如能发迹,就能射中。”一箭射去,贯穿两雕,众人大惊,称他为“落雕侍御”。后升任右神策军都虞候。党项叛乱,他率领一万禁军戍守长武。那时,各将领均未有功,惟独高骈多次瞅准时机出奇兵,杀获甚多。懿宗十分赞赏他。后来吐蕃犯边,就让他去镇守秦州,即委任他为秦州刺史兼防御使。他攻克了河州、渭州,平定了凤林关,降服吐蕃一万多人。

  咸通年间,皇帝想收复安南,委任高骈为安南都护,召他回京师,在灵台殿召见他。那时,容管经略使张茵不讨贼,就把张茵的兵交给高骈。高骈过江后,与监军李维周约定,让维周的兵为后援。

  但维周按兵坚守海门不动。高骈到达峰州,大破南诏蛮兵,将所获的粮食充作军饷。李维周忌妒他,将他的捷报隐匿不报。朝廷中一百多天不知高骈的消息,传诏问情况,李维周却诬告高骈故意玩敌而不进军。皇帝就改命右武卫将军王晏权去换下高骈。不久,高骈攻克了安南,斩杀蛮帅段酋迁,降伏南蛮各洞两万多人,此时,王晏权正和李维周从海门出发,来勒令高骈北归。与此同时,高骈派遣王惠赞将段酋迁的头送往京师。王惠赞在海上见前面大船好几艘,悬着旌旗,鼓棹而来。船上正是王晏权等人。王惠赞怕他们夺去高骈的报捷奏书,就藏身岛中。待大船过去,就兼程驰赴京师。

  天子看了奏书,上宣政殿晓谕众臣,群臣皆庆贺,于是大赦天下。升高骈为检校刑部尚书,依然镇守安南,以都护府为静海军,任高骈为节度使,兼诸道行营招讨使。这时才开始修建安南城。由安南到广州,航道中有许多大石头阻滞运输。

  高骈招募能工巧匠凿掉大石、疏浚河道,从此舟行畅通,储饷不缺。又因每年有使者来,于是开凿驰道,修建驿站五所,设兵护送使者。道中有青石,据说当年马援都拿它没办法。高骈来凿石,突发地震,将青石震碎,道路得通,于是命名此道为“天威”。加高骈官检校尚书右仆射。

  高骈作战,其侄孙高浔常常身先士卒甘冒矢石。高骈调任天平军节度观察使,就推荐高浔代理,皇帝乃任高浔为交州节度使。僖宗立,即在高骈天平军上加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南诏入侵..州,掠夺成都,皇帝调高骈任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高骈乘驿车到军。到了剑门,下令开城,听凭民众自由出入。左右劝谏说:“贼寇就在附近,万一乘机来抢掠,后悔也来不及了。”高骈说“:我在安南击破贼寇三十万,骠信听说我来了,他还敢来吗?”那时,南蛮兵进攻雅州,驻守在卢山,听说高骈来了,急忙就退走了。高骈即送檄书给骠信,并领兵随其后。骠信大恐,赶紧送质子入朝,相约再不敢犯边。

  蜀地有突将,分左右两厢,厢设有虞候,掌管巡查火烛及盗贼,又有兵马虞候,主管调发,高骈撤消一个,各置一个虞候。他又因蜀兵孱弱,诏蛮新定,人尚未安业,又取消突将的月俸及餐钱,并与之约“府库充盈后,再依旧例发放”。又团练兵中要出战的,其衣食俸禄均增加,不团练而只掌管文书、仓库的,其衣食俸禄则减少。高骈说:“都是天子的兵,苦乐应均等。”战士们十分怨恨。当时天平、昭义、义成的戍军合同蜀兵有六万人。高骈自己带兵出屯时,突将作乱,破门而入,高骈藏在厕所里,乱军们找他不到。天平军听说发生变故,其校将张桀带五百兵士迎战,不胜。监军出来慰抚,乱军们说:“我们州虽经南蛮之乱,但户口未动,府库也充实,而高公削减军俸而自肥,我们不堪虐待才作乱的。”监军怕事态扩大,好言劝慰,平息了事变,于是抓了几百名民工,说是叛兵,杀了他们,形势才定。高骈从藏身处出来,用财物厚赏那些士兵,并开府库将扣减的衣服薪俸全部发还,但又秘密记下他们的姓名,夜里派牙将去杀了他们全家,即使孕妇也不宽贷,尸体均投入江内。有一个妇女正喂孩子吃奶,即将受戮。一个老太婆很同情她,以为她怕死,就对她说:“把孩子给我,我们一同到阴曹去。”那妇人跳起身说:“我知道,先让我儿子吃饱了,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被杀。”又对着行刑者下拜说“:哪有节度使掠夺战士的口粮,一旦生气就滥用刑法以逞性,国家法令还有什么用?我死了要上天去告状,让这个贼官的全家就像我们今天一样!”

  至死,她神色安然。蜀人听说此事都为之哀伤。高骈又将突将中戍守回来的人的名字封在腊丸里放进一个罐子。心里不快活时,就去罐子里,摸出十个或五个,把这些名字交给李敬全去处决。他的亲信王殷劝他“:突将中在外执行任务的人,当初并不知道作乱的阴谋,你应该宽恕他们。”高骈高兴了,将剩下的腊丸倒入池中,人们的心才安。

  蜀地的土质不好,成都城每年都坏。

  高骈烧土为砖以代土,城堞才完好如新。

  城后的丘陵全挖平了,以便农桑。工程完毕后,卜筮得《大畜》卦。高骈说:“所谓‘畜’,就是养。再加上‘刚建笃实’的光辉宣耀,象征其德自新,没有比这再吉利的了。其文字该去下存上。”于是将城命名为大玄城。诏升高骈为检校司徒,封爵燕国公,调任荆南节度使。

  梁缵,本是带昭义兵西戍的人,高骈上表将他隶属自己麾下。王仙芝事败之后,其残党过江。皇帝因高骈治郓城时文武并用,卓有成效,而且王仙芝的党人都是郓州人,所以委任高骈为镇海节度使。高骈派大将张贎与梁缵分兵穷追,迫使其骁帅毕师铎几十人投降,余贼逃至岭表。皇帝嘉奖其功绩,加官诸道行营都统、盐铁转运使等职。又诏命高骈整顿官军义营乡团,让老弱伤残者回家,裁制军用;刺史以下犯小罪则处罚,犯大罪者则上报朝廷。贼人推举黄巢为头,南陷广州。高骈建议派张贎带兵五千屯守郴州扼住贼人西路,留后王重任带兵八千从海道进援循州、潮州,高骈自己率万人由大庾出兵去广州击贼;还请求调荆南的王铎兵三万坚守桂州、永州,派邕管五千坚守端州。能如此,则贼人无所逃遁。皇帝接纳他的建议,然而高骈却终究未出兵。

  不久,调任淮南节度副大使。高骈修缮城堡、建筑工事,召募军人及土客兵,得精兵七万。于是到各处传递檄文,号召天下共同讨贼,威震一时,天子十分倚重他。广明初年,张氵..在大云仓大破贼军,欲使黄巢投降。黄巢没有料到张氵..的袭击,于是逃跑,带领残余部队到上饶固守,但人不多,又遇上传染病流行,不少人病死,张氵..趁势进击,黄巢非常害怕,用钱贿赂张氵..,又送信给高骈,请求准许归顺。高骈相信了,同意代他请求任节度使。就在那时,昭义、武宁、义武等地兵几万人正赶赴淮南,高骈想独占功劳,就上奏贼人已破,不须别地的大军。皇帝乃诏令班师。黄巢得知大军已回,就翻脸回绝高骈而请战,击杀了张氵..,乘胜渡江攻打天长。

  当初,黄巢在广州时,要求当天平军节度使,宰相卢携与高骈要好,因高骈有讨贼功劳,所以不肯赦黄巢。曾与宰相郑畋在朝廷上争论过,所以黄巢对不能任节度使有怨气。高骈听说朝中议论不一,心有不平,所以想放掉黄巢以震动朝廷,然后再来灭贼立功。毕师铎劝谏:“朝廷所倚仗的,谁比得上您。要钳制贼人的要害,莫过于卡住淮南。现在不控制要津而灭贼,若让他们得机会北上,定会祸害中原。”高骈听后悚然,准备下令出师。其宠将吕用之担心毕师铎会有功,就劝谏:“公的功勋已到极顶了,贼人未灭,朝廷中尚且有人冷言冷语。如果歼灭了贼人,公将有震主之威,还到何处止泊呢?不如观贼乱以求福,这才是不朽之功。”高骈中了他的圈套,推说身体有病不能出屯,而严做战备保境。黄巢于是抢占了滁州、和州,离广陵仅几百里,乃向陈许求援。

  黄巢进逼扬州,有兵马十五万。高骈的将领曹全日政率五千人马与之战,不胜,坚守泗州等待援兵。高骈的兵始终不出。黄巢北上往河洛而去,天子派使者催促高骈出兵讨贼,使者接连不断地来,但高骈仍不动。不久,两京陷落,天子还寄希望于高骈立功,信任不减。诏令其属内刺史及诸将若有功,允许墨制授官自监察御史直至常侍,授后再报。

  不久,进高骈官为检校太尉,东面都统,京西、京北神策军诸道兵马使等职。恰遇两只雉鸡在府舍筑窝,占卜者说:“这主军府将空。”高骈心中厌弃,于是带全部兵众到东塘扎营,战船两千艘,装备齐全,每日鸣金鼓以鼓士气。并发檄书给浙西节度使周宝,约与他联和西进,周宝大喜。有人对周宝说:“他是想合并江东,玩孙策三分天下的把戏。”周宝不很相信。不久,高骈请周宝到自己军中议事,周宝生气了,托辞有病不去。两人间遂有了隔阂。高骈屯守东塘一百天,以周宝及浙东刘汉宏将有不利之事为理由回广陵,准备应变。

  皇帝知道了高骈没有出兵的打算,天下越发危急,于是派王铎代为都统,崔安潜做副都统。诏令韦昭度任诸道盐铁转运使,而加高骈官职侍中,增加实封户一百,封爵渤海郡王。高骈这一来既失了兵权,又丢了利权,就破口大骂,上书时也用词不恭,诋毁王铎是败军之将,又指责崔安潜是贪心小人,有如烂木头,用他们将遗千古之悔。又引用汉淮阳王刘玄更始年降赤眉之事,秦子婴轵道降汉的事来刺激皇帝。皇帝怒,下诏严厉斥责。其时王室微弱,号令之威力亦小。

  高骈都统三年,无尺寸之功,趁国家多难大整军,阴谋割据。如今一旦失势,威望顿消,所以肆意放纵,胁迫天子,希望能恢复权势。又请皇帝南下江淮。正好黄巢之乱平,高骈听说后,骄气顿减,心中怅恨,部下很多都叛去,以致郁郁无聊,于是专心求仙寻道,全部军事都交给吕用之。

  吕用之,鄱阳人,世代均为商侩,往来广陵,很得诸商人的欢心。不幸父母早亡,寄居在舅家。后来偷了舅舅的钱财,逃到九华山,投奔了方士牛弘征,学得了驱鬼术,到广陵市来卖药。最初到高骈的亲将俞公楚处,他的法术灵验了,因而见到高骈,成为他的幕僚,后来渐渐升迁以至高官。吕用之少年时地位低贱因此对闾里中的情况得失、官吏的好坏都了然于心,以此基础来议政事往往准确,成为他有道术的佐证。因而高骈越发器重他。于是用之广树党羽,探听高骈的动静。又用钱物结交高骈的左右,每天都搞些荒诞之事来诱惑高骈,又推荐狂人诸葛殷、张守一为长年方(年长而有德行者),还设置牙将。当初,诸葛殷将来,吕用之骗高骈说:“上帝因为您身为人臣,考虑事情有时不周到细密,所以派一个神人来做您的羽翼。您可以给他一个职位以留住他。”第二天,诸葛殷穿着粗布衣来见,口若悬河,高骈大惊,称之为“葛将军”。诸葛殷的阴险狡诈甚于用之多多。有个大商人的房宅十分宽大华丽,诸葛殷想要,未能弄到手,就对高骈说:“城中有妖,让我筑坛祈祷驱妖。”

  后来即指妖在那房宅中。高骈派人当日就把那商人赶走,诸葛殷住了进去。

  高骈建造迎仙楼等房屋,都高八十尺,用金银珠宝装饰,侍女都穿羽毛衣。

  编制新曲,均模仿中央,在楼上焚香祈祷,希望能与仙人相会。用之自称能与仙人相通,对高骈呼来喝去,有时对着空中又是作揖又是叩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左右人中有私下议论的,就杀死,以后就没有人敢说什么了。萧胜贿赂吕用之,想当盐城监,高骈不同意,用之说:“仙人说盐城有宝剑,须有真人才能取得,只有萧胜可以去。”高骈同意了,过了几个月,萧胜献上铜匕首一把。用之说:“这剑是北帝佩带的,得了这把剑的人,兵不敢侵犯他。”高骈把它当宝贝看待,常常把它带在身边。用之害怕自己技穷,又怕别人询问,于是暗中在青石手板上刻上龙蛇隐约腾起的图样,还有“帝赐骈”等字,让人偷偷地竖在树上,高骈得到了十分高兴。用之还在廷中设木鹄,下设机关,人一触动就飞起来,高骈穿着羽毛衣服坐在木鹄上就像要飞上天似的。用之怕有人戳穿他的奸计,就说:“仙人将下,就怕学道的人真气亏损。”高骈于是放弃人间之事,不再与妻妾交欢,即使是将吏也见不着他。若有客人来访,一定要客人先沐浴薰香,到方士那里祭拜除妖气,称之为“解秽”,只一会儿,就叫人领客人走。从此不论内外,没一个人敢说什么的,只有梁缵多次劝导高骈,但他不听。梁缵担心再呆下去没有好结果,于是交还他所统率的军队,高骈将他原带的昭义兵仍归还昭义军。梁缵不再为高骈效力了。

  吕用之既一手揽权,就滥刑重赋,以致人人不安,反心渐生,用之就提拔过去罢免的官吏一百多人。称之为“察子”,给以高薪,要他们住在街巷居民群中,所有民间的私事暗语全都汇报上去,以致任何人都不说什么。又诛杀看不顺眼的人几百家。招募士兵两万人,编为左、右“镆邪军”,与张守一分别统领,设置属吏与高骈府一样。吕用之每次出入,侍御随从多达千人,又为自己建大宅第,宅中还备有军胥营署。还建百尺高楼,说是用来观测星象,实则用来俯视全城,窥察监视市民,左右的姬侍多达一百多人,都是极娟秀光丽、擅长歌舞的女子,盛服而侍。每月设宴二十次,费用全由百姓负担,他还嫌不足,甚至扣留财政费用及往来运输,引诱人秘密向上检举揭发,同时允许人用钱财赎罪。俞公楚多次规劝警戒其失措,不听。姚归礼打算杀了他,也没成功。用之就在高骈面前说俞、姚两人的不是,就派他们带雄兵三千去外地督盗,又秘密派兵袭击他们,将他们全师歼灭。高骈的侄子高氵虞秘密报告吕用之的罪恶,劝谏高骈:“不除掉这人,高氏将会绝种的。”高骈怒,命左右将高氵虞拉出,把他的话全告诉吕用之。用之诬蔑高氵虞是借贷不能满足,所以胡言乱语。

  又拿出高氵虞的笔迹来验证,高骈下令衙史禁止高氵虞出入。不久,将他派为舒州刺史,后来被手下人赶走,那是吕用之捣的鬼。高骈派人杀了高氵虞。

  嗣襄王誰叛乱,高骈上书劝誰称帝,誰乃授高骈为中书令、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任吕用之为岭南节度使。

  高骈早就对朝廷不满而怨,这时大喜,对誰贡献不绝。吕用之就设衙门、置官属,其礼与高骈等级了。又将郑杞、董仅、吴迈收为心腹之人,高骈的亲信都迫使依附自己。所有政事也都不再要高骈过问决断。高骈内心懊悔,想收回其权,但已不能了。吕用之向郑杞、董仅讨教对付高骈的办法,打算请高骈在他家里斋祭,秘密将他勒死,对人们则说他升天了。

  事未成。

  光启三年(887),蔡孙儒兵侵略定远,扬言将下淮南,寿州刺史张翱急奔告知高骈,高骈派毕师铎率骑兵三百人戍守高邮。毕师铎,以前是王仙芝的党羽,以善骑射闻名。高骈前在浙西打败黄巢,都是用毕师铎的力量,所以对他十分宠信厚待。吕用之用重金贿赂师铎,希望师铎能到自己的属下,但师铎不为所动,师铎有一个美妾,用之要求与之相见,师铎不同意。用之候师铎不在家时,偷偷去看了。师铎很生气,休了那个妾。

  师铎心里又恨又急,替儿子求婚,与高邮将领张神剑结为亲家,暗中倚仗为援。

  那时,朱全忠正攻打秦宗权,高骈担心贼人逃逸,派毕师铎率兵翻越都梁山,未见贼回。毕师铎见高骈府中宿将很多都遭谗而冤死,心中甚为忧虑。吕用之对他则愈加多礼,师铎则愈加疑惧,就与张神剑商议,神剑不同意他的话,这就结下了猜疑。吕用之也害怕师铎会有变故,心中想除掉他,于是极力劝说高骈撤消师铎的屯兵。师铎之母遣人秘密嘱师铎离去,说:“不要顾虑家室。”师铎内心如焚,不知怎么办。而高骈的儿子恨吕用之的专恣,极盼师铎与诸将能揭发吕用之的罪恶,派人对师铎说:“吕用之准备利用你撤屯之行杀害您,他已经写信给张神剑了,你要当心。”师铎大吃一惊,军中也渐渐有些传言。诸将披挂来见师铎,要求杀死神剑,合并其军队,驱赶市民造成混乱。师铎说“:不可以这样。我假如骚扰了百姓,就变成又一个吕用之了。郑汉璋一向与我友善,兵精士强,对于吕用之的擅权,常有不平。假如告诉他而与他商议,他一定高兴,事情就定能成功。”

  众人都觉得对。张神剑毫不知就里,正杀牛备酒,准备犒劳屯戍归来的士兵。

  师铎悄悄地率师夜间出发,士兵都用绛缯包头,边行边抢。郑汉璋听说师铎来,派部下出迎。师铎告诉他自己的计划,汉璋大喜,将妻子留下守淮口,自己则率兵及敢死队几千人到高邮,去见张神剑,责问他为何变节。神剑说自己不知道。

  师铎出语不逊,神剑怒目而视,说“:大夫为什么这么晚才想到此事?吕用之不过一个妖人。前些时已将岭南节度使的位置弄到手,又不赴任,其心思在于淮海,他一旦得志,我辈能握刀头向他低头听命吗?我以前未能得知你的心思,所以未说出口,难道对我还有怀疑吗?”汉璋很高兴,取酒让大家割臂滴血盟誓,共推毕师铎为大丞相,宣誓告神,于是传檄书到各州县,以诛杀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为名。张神剑派高邮兵的校将倪祥、逯并用天长子弟的名义合兵,唐宏为先锋,骆玄真指挥骑兵,赵简指挥步兵,王朗殿后,集中了精兵三千。行将出发,神剑心中后悔,编话说:“您的兵虽然精良,但是城池坚固。如果十天之内攻不下来,粮食就成问题了。请让我驻军高邮,为您声援督办粮运。”师铎说“:民间储备尚多,怎会缺粮?城中颇有离心,缺乏斗志,何需声援。您不打算出兵,谁敢违命?”郑汉璋对张神剑颇疑忌,担心不是自己的下手,于是劝师铎同意他的计划,相约城破以后玉帛子女大家均分。

  这年四月,兵临城下,就在城边扎营。城中惊惶不安。吕用之分兵把守,自己上阵督战。下令说:“杀死一个人,赏金一饼。”士兵中很多山东人,勇猛强悍十分卖命。师铎害怕,退兵自守。用之趁空堵塞了各门。高骈登延和阁,听见喧闹声,左右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大吃一惊,将用之召来问情况。用之慢吞吞地说“:师铎的人马想回家,遭到门卫的阻挠,已经随宜处置了,即使仍不安,只要烦玄女赐一符就行了。”高骈说“:我觉得你许多事都是虚妄荒诞的,你要好自为之,不要让我做周宝第二。”那时,周宝已被手下赶走,逃亡在外。吕用之有愧色,不再说话。师铎见城不能攻下,有些担心,向宣州秦彦求救,约定事平之后让秦彦代高骈之职。

  高骈多次责备吕用之:“当初,我把你当心腹看待,而你治理无方,终于害了我。如今百姓挨饿,不可虐用,应该派大将带我的信过去,请他们停战罢兵。”吕用之认为各将均不可信用,于是派其党羽许戡去送信。开始师铎以为高骈命宿将来慰劳,可以陈述吕用之的罪行,及至见是许戡来,大怒说:“梁缵、韩问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你来?”当即斩杀,另写信系在箭上射入城内,用之得到,当即烧掉。第二天带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百人入见高骈。高骈吓得躲在寝室里,过了些时才出来,喝叱道:“你们莫非要造反吗?”命左右将他们赶出去。吕用之到了南门,举着马鞭说:“我再也不入这门了。”于是与高骈离心。

  师铎驻守扬子,拆民房制造攻城之具。吕用之则大肆搜索城中人马丁壮,派骁将用长刀胁迫这些人登城,昼夜不得休息。又怀疑他们与城外通,多次将他们调换地方,家里送饭来都找不到地方,以致饿死的人越来越多。高骈召大将古锷带了师铎母亲写的信及师铎的儿子来到师铎处。师铎派儿子回来说“:我不敢忘恩,你早上杀了吕用之等三人,我晚上就回高邮,我愿用妻儿为人质。”高骈怕吕用之杀害师铎一家,乃将师铎之家人藏在官署中。其时,秦彦派秦稠率兵与师铎会合,攻城更急,守城的人夜里焚烧南栅为外面做内应,师铎入城,守将张全乃战死,吕用之在三桥抗拒,杀伤相当。高骈的侄子高杰率衙兵准备抓住吕用之送给师铎,左镆邪兵再断其后卫。

  用之害怕了,出城逃走。

  高骈召梁缵来,向他道歉说:“当初不听你的话以致有今天。”交兵给他,让他保守子城。天亮后师铎纵火,且纵兵大掠。高骈只得下令撤去兵备,改换服装等待师铎,两人在延和阁见面,高骈以宾客之礼相待,当即委任师铎为节度副使,汉璋、神剑也都依次授官,秦稠封府库以待,师铎撤消其丞相称号。当时各处守卫尚不严密,高骈的爱将申及劝高骈“:逆党兵不多,防守尚松,我愿保护您乘夜出城,去调发各镇兵,回来洗刷耻辱。这些人尚不堪一击,若迟延不决,那我恐怕也不能再侍候左右了。”说完泪下,高骈胆怯犹豫,不能用申及之计,申及即逃匿而去。

  师铎诛杀吕用之的党羽几十人,派孙约去迎接秦彦。秦彦,是徐州人,本名立,行伍出身。乾符年间,因偷盗囚在监狱,将被处死,一日梦中听见有人呼唤:“秦彦,你跟我走。”醒来见桎梏破了,因而得越狱逃跑,就此改名为彦。出狱后集聚了上百人,杀了下邳县令,有了钱财,加入黄巢一党。黄巢败,秦彦与许京力降了高骈,高骈上表推荐,当了和州刺史。中和初年,宣歙观察使窦聖病了,秦彦趁机袭击,取其位而代之。师铎此时召秦彦,有人替他考虑:“阁下前时是诛杀妖人,所以下面乐于跟从。如今军府已安,应该仍还政于高公,您自任副佐典兵,军权在握。四邻听说后,您不失大义美名,诸将谁敢不服。倘若让秦彦为帅,那军队就非足下所有了。何况秦稠封闭府库,其相疑之势已显。足下如果感秦彦之恩德,可以用金玉子女作为报酬,千万别让他过江来。即使足下能安居秦彦之下,杨行密晚上知道情况后,早上就定会带兵来了。”师铎不能决断,就把这话告诉汉璋。汉璋说“:对呀!”

  师铎逼高骈出府,囚于南宅。秦稠的下属贪求无厌,烧了贡奉楼几十间,掠取珍宝。高骈自乾符年以来,所得贡献均不交天子,故而财货堆积如山。他又私置郊祀,元会的供帐器皿,均极精巧。

  此时被乱兵全部抢光。师铎将高骈迁到东宅,后来捕获诸葛殷,搜出好几斤金子,百姓见他,恨得唾他的脸,拔他的胡须头发,直至拔光,绞缢两次才毙命,怨家将他的眼睛也剜了去,百姓们用瓦砾掷他,顷刻堆积成丘。高骈用钱贿看守他的人,师铎知道后,加兵严加看管,将他囚在官署中,其子弟十多人,同被幽禁。顾云去见他,高骈还若无其事地说:“我又到这里来了,定是又得天时人事了。”他还以为师铎会再推戴他。

  吕用之逃跑后,率兵攻淮口,未能攻下,郑汉璋引兵来援,用之乃逃奔天长。

  当初用之曾伪造高骈的信,到卢州、寿州召兵。广陵城陷落,杨行密的兵上万人驻守在天长,用之这次即投奔杨行密。

  张神剑向师铎要财物,师铎推辞说秦彦还未到,待他到了再分。神剑怒,与别将高霸准备攻击师铎。秦彦来时,召池州刺史赵..守宣歙,自己带兵入扬州,自任节度使,任师铎为行军司马,居于吕用之的宅第而不得在衙中,师铎怏怏不得志。此时杨行密已与神剑等人联和,自长江北至槐家桥,栅垒相连。秦彦登城而望,见其势甚为沮丧,于是要郑汉璋、唐宏等人的兵守门,城内外交通断绝,粮食眼见困难。秦稠及师铎带领精锐八千人出战,不料大败,秦稠战死,士兵逃跑及淹死的约有十分之八。秦彦出重金向张雄求救,张雄带兵到东塘,得了钱却不战而去。秦彦派师铎率兵两万列阵城下,汉璋为前锋,唐宏次之,骆玄真、樊约又次之,师铎、王朗带骑兵为左右翼。阵势已成,已久,杨行密才出,将金帛粮米集中在一寨,派老弱兵守护,另以精兵几千埋伏在周围。行密先去攻骆玄真,短兵相接,假装打败,师铎各军奔往那储辎重的战寨,大家争抢金玉财物,伏兵鼓噪而出,行密又率轻兵尾随其后,被杀之兵横尸十里。师铎等人逃回,玄真战死。师铎平日十分推崇玄真骁勇善战,如今战死,既惋惜又沮丧,不再谈出战之事。

  高骈被拘囚很久了,供应越来越少,奴仆们拆延和阁的槛栏做柴,煮皮带以充饥。高骈召幕僚卢氵兑说:“我粗立功,既而求清净,无意与世人争利害,如今到这地步,神道还可企望吗?”惨然泪下不止。师铎战败,担心高骈会做内应。这时有女巫王奉仙对师铎说“:扬州将有灾祸,一定得死一个大人,才能除灾。”秦彦说“:岂不是应在高公身上吗?”就命左右陈赏等去杀高骈。高骈的侍者见人入,告诉高骈有贼,高骈说:“一定是秦彦来了。”正襟危坐而待。众人入,高骈骂道:“军事上有监军及诸将在,要你等来干什么?”众人震慑后退,有人奋勇上前将高骈拖到廷上指斥说:“你辜负天子的恩宠,陷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罪恶数不胜数,还有什么话可说?”高骈不做回答,仰头似有所待,当即斩首。其左右奴仆等人偷逃至杨行密处,行密全军都穿白孝衣,隆重祭奠,吕用之披麻戴孝哀哭三天。

  秦彦多次战败,士气低落,与师铎抱膝对视,想不出良策。又去向王奉仙请教,赏罚轻重都听她决断。秦彦派郑汉璋去攻张神剑,神剑败,逃奔高邮,汉璋欲穷追,遇天大雨而回。杨行密认为城池颇坚而军队即将疲惫,提出解围而去。

  吕用之的副将早晨在西壕埋下伏兵,待守城换班时突然率兵登城,在城门杀死几十人,开门让外面兵入城。守军早就厌战了,此刻都弃甲不战而自溃。师铎一家及秦彦逃奔东塘。城中人争先恐后逃出,挤踩而死者几乎填满城堑。王朗亦跌倒而死。杨行密入城,在衙门将梁缵杀死,理由是他是高骈的人却不为高氏死难。韩问听说此事,自己投井死,百姓们都已经瘦得皮包骨,气息奄奄,兵不忍心施暴,反将余粮赈济他们。

  秦彦、毕师铎与唐宏、倪祥焚毁白砂,准备渡江。其时秦宗权派孙儒领兵三万袭击扬州,驻扎在天长。秦彦等人与之会合,回来攻打杨行密,夺取行密的辎重及牛羊好几千。孙儒说是缺乏粮草,屠掠高邮且据为己有。张神剑逃回广陵,杨行密让他宿在馆中,接着高邮戍兵七百人溃退而来,行密怀疑他们将会叛变,将七百人全部击杀,就此也杀了神剑。吕用之当初到天长曾骗行密说“:我家庑廊下埋有黄金五千斤,事平之后愿供麾下解一日之乏。”至此,行密掘地找不到金子,只找得一个三尺高的铜人,手足均加桎梏,用钉刺铜人之口,背上刻着高骈的名字,这是用来诅咒加害高骈的。

  行密指责用之的罪恶,与张守一一起在三桥斩首,其妻儿也被处死,还将其罪状公之于大路上。

  孙儒攻城未下,担心秦彦、毕师铎会有异心,渐渐收并其兵。唐宏估计秦彦等必将毁于孙儒,于是对孙儒说:“毕师铎秘密派人到汴州去了。”孙儒大惧。第二天,召秦彦、毕师铎、郑汉璋在军中相会。秦彦、毕师铎先到,卫士将他们反缚到孙儒处,孙儒责问秦彦反叛高骈之罪,将他斩首。到要问师铎时,师铎大喊:“大丈夫成则为王,败则为俘虏,你何必多问。我曾率兵几万,不死在普通人手上而死在你的剑下,我死也瞑目了。”孙儒骂道“:贱贼你想弄脏我的手吗?”催手下将他推出斩首。郑汉璋来了,奋起反抗,击杀了好几个人才死,将汉璋剁为肉酱。孙儒任唐宏主持骑兵,给予厚赏。

  文德元年(888),孙儒打听到杨行密缺粮,从高邮去袭击。杨行密带领他的人马回到庐州,孙儒于是据有扬州。

  高骈刚被害时,只用破毯子包裹,与子弟七人埋在一个坑里。杨行密提拔高骈的孙子高愈为副使,要他主持丧事,还未落葬,高愈暴死。直到此时,其旧吏邝师虔将他收葬。

  扬州的富庶为天下第一,自从毕师铎、杨行密、孙儒迭番攻守,烧毁街市,剽掠人民,兵灾天灾相继而来,其地竟成空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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