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卷十一·说日篇》

  儒者曰:“日朝见,出阴中;暮不见,入阴中。阴气晦冥,故没不见。”如实论之,不出入阴中。何以效之?夫夜,阴也,气亦晦冥,或夜举火者,光不灭焉。夜之阴,北方之阴也;朝出日,入所举之火也。火夜举,光不灭;日暮入,独不见,非气验也。夫观冬日之出入,朝出东南,暮入西南。东南、西南非阴,何故谓之出入阴中?且夫星小犹见,日大反灭,世儒之论,竟虚妄也。

  儒者曰:“冬日短,夏日长,亦复以阴阳。夏时,阳气多,阴气少,阳气光明,与日同耀,故日出辄无鄣蔽。冬,阴气晦冥,掩日之光,日虽出,犹隐不见,故冬日日短,阴多阳少,与夏相反。”如实论之,日之长短,不以阴阳。何以验之?复以北方之星。北方之阴,日之阴也。北方之阴,不蔽星光,冬日之阴,何故〔独〕灭日明?由此言之,以阴阳说者,失其实矣。实者,夏时日在东井,冬时日在牵牛,牵牛去极远,故日道短,东井近极,故日道长。夏北至东井,冬南至牵牛,故冬夏节极,皆谓之至,春秋未至,故谓之分。或曰:“夏时阳气盛,阳气在南方,故天举而高;冬时阳气衰,天抑而下。高则日道多,故日长;下则日道少,故日短也。”夏日阳气盛,天南方举而日道长;月亦当复长。案夏日长之时,日出东北,而月出东南;冬日短之时,日出东南,月出东北。如夏时天举南方,日月当俱出东北,冬时天复下,日月亦当俱出东南。由此言之,夏时天不举南方,冬时天不抑下也。然则夏日之长也,其所出之星在北方也;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也。问曰:“当夏五月日长之时在东井,东井近极,故日道长。今案察五月之时,日出於寅,入於戌。日道长,去人远,何以得见其出於寅入於戌乎?”日东井之时,去人极近。夫东井近极,若极旋转,人常见之矣。使东井在极旁侧,得无夜常为昼乎?日昼行十六分,人常见之,不复出入焉。儒者或曰: “日月有九道,故曰:“日行有近远,昼夜有长短也。”夫复五月之时,昼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昼十分,夜六分;从六月往至十一月,月减一分:此则日行,月从一分道也,岁,日行天十六道也,岂徒九道?

  或曰:“天高南方,下北方。日出高,故见;入下,故不见。天之居若倚盖矣,故极在人之北,是其效也。极其天下之中,今在人北,其若倚盖,明矣。” 日明既以倚盖喻,当若盖之形也。极星在上之北,若盖之葆矣;其下之南,有若盖之茎者,正何所乎?夫取盖倚於地不能运,立而树之,然後能转。今天运转,其北际不著地者,触碍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倚盖之状,日之出入不随天高下,明矣。或曰:“天北际下地中,日随天而入地,地密鄣隐,故人不见。” 然天地,夫妇也,合为一体。天在地中,地与天合,天地并气,故能生物。北方阴也,合体并气,故居北方。天运行於地中乎,不则,北方之地低下而不平也。如审运行地中,凿地一丈,转见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则九川北注,不得盈满也。实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随天隐,天平正,与地无异。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随天转运,视天若覆盆之状,故视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然则日之出,近也;其入远,不复见,故谓之入,运见於东方近,故谓之出。何以验之?系明月之珠於车盖之,转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人望不过十里,天地合矣,远非合也。今视日入,非入也,亦远也。当日入西方之时,其下民亦将谓之日中。从日入之下,东望今之天下,或时亦天地合。如是方〔今〕天下在南方也,故日出於东方,入於北方之地,日出北方,入於南方。各於近者为出,远者为入。实者不入,远矣。临大泽之滨,望四边之际与天属;其实不属,远若属矣。日以远为入,泽以远为属,其实一也。泽际有陆,人望而不见,陆在,察之若〔亡〕,日亦在,视之若入,皆远之故也。太山之高,参天入云,去之百里,不见埵塊。夫去百里不见太山,况日去人以万里数乎?太山之验,则既明矣,试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於道,平易无险,去人不一里,火光灭矣,非灭也,远也。今日西转不复见者,非入也。问曰:“天平正与地无异,今仰视天,观日月之行,天高南方下北方,何也?”曰:方今天下在东南之上,视天若高,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观日月之行,若高南下北也。何以验之?即天高南方,之星亦当高,今视南方之星低下,天复低南方乎?夫视天之居近者则高,远则下焉,极北方之民以为高,南方为下。极东极西,亦如此焉。皆以近者为高,远者为下。从北塞下,近仰视斗极,且在人上。匈奴之北,地之边陲,北上视天,天复高北下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立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里,太山下。夫天之高下,犹人之察太山也。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今望天之四边若下者,非也,远也。非徒下,若合矣。

  儒者或以旦暮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或以日中为近,日出入为远。其以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者,见日出入时大,日中时小也。察物近则大,远则小,故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也。其以日出入为远,日中时为近者,见日中时温,日出入时寒也。夫火光近人则温,远人则寒,故以日中为近,日出入为远也。二论各有所见,故是非曲直未有所定。如实论之,日中近而日出入远,何以验之?以植竿於屋下,夫屋高三丈,竿於屋栋之下,正而树之,上扣栋,下抵地,是以屋栋去地三丈。如旁邪倚之,则竿末旁跌,不得扣栋,是为去地过三丈也。日中时,日正在天上,犹竿之正树去地三丈也。日出入,邪在人旁,犹竿之旁跌去地过三丈也。夫如是,日中为近,出入为远,可知明矣。试复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人行於屋上,其行中屋之时,正在坐人之上,是为屋上之人,与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如屋上人在东危若西危上,其与屋下坐人相去过三丈矣。日中时犹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与入,犹人在东危与西危也。日中,去人近,故温,日出入,远,故寒。然则日中时日小,其出入时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时光暗故大,犹昼日察火光小,夜察之火光大也。既以火为效,又以星为验,昼日星不见者,光耀灭之也,夜无光耀,星乃见。夫日月,星之类也。平旦、日入光销,故视大也。

  儒者论日旦出扶桑,暮入细柳。扶桑,东方地;细柳,西方野也。桑、柳,天地之际,日月常所出入之处。问曰:岁二月八月时,日出正东,日入正西,可谓日出於扶桑,入於细柳。今夏日长之时,日出於东北,入於西北;冬日短之时,日出东南,入於西南,冬与夏日之出入,在於四隅,扶桑、细柳,正在何所乎?所论之言,犹谓春秋,不谓冬与夏也。如实论之,日不出於扶桑,入於细柳。何以验之?随天而转,近则见,远则不见。当在扶桑、细柳之时,从扶桑、细柳之民,谓之日中之时,从扶桑、细柳察之,或时为日出入。〔皆〕以其上者为中,旁则为旦夕,安得出於扶桑,入细柳?儒者论曰:“天左旋,日月之行,不系於天,各自旋转”。难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系於天,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当日月出时,当进而东旋,何还始西转?系於天,随天四时转行也。其喻若蚁行於硙上,日月行迟天行疾,天持日月转,故日月实东行而反西旋也。

  或问:“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者舒疾,验之人、物,〔何〕以〔为〕喻?”曰:天,日行一周。日行一度二千里,日昼行千里,夜行千里,〔骐骥〕昼日亦行千里。然则日行舒疾,与〔骐骥〕之步,相似类也。月行十三度,十度二万里,三度六千里,月一〔日〕〔一〕夜行二万六千里,与晨凫飞相类似也。天行三百六十五度,积凡七十三万里也,其行甚疾,无以为验,当与陶钧之运,弩矢之流,相类似乎?天行已疾,去人高远,视之若迟,盖望远物者,动若不动,行若不行。何以验之?乘船江海之中,顺风而驱,近岸则行疾,远岸则行迟,船行一实也,或疾或迟,远近之视使之然也。仰视天之运,不若〔骐骥〕负日而驰,〔比〕〔日〕暮,而日在其前,何则?〔骐骥〕近而日远也。远则若迟,近则若疾,六万里之程,难以得运行之实也。

  儒者说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天左行,日月右行,与天相迎。”问:日月之行也,系著於天也,日月附天而行,不〔自〕行也。何以言之?《易》曰:“日月星辰丽乎天,百果草木丽於土。”丽者,附也。附天所行,若人附地而圆行,其取喻若蚁行於上焉。问曰:“何知不离天直自行也?” 如日能直自行,当自东行,无为随天而西转也。月行与日同,亦皆附天。何以验之?验之〔以〕云。云不附天,常止於所处,使不附天,亦当自止其处。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

  问曰:“日,火也。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为行?”曰:附天之气行,附地之气不行。火附地,地不行,故火不行。难曰:“附地之气不行,水何以行? ”曰:水之行也,东流入海也。西北方高,东南方下,水性归下,犹火性趋高也。使地不高西方,则水亦不东流。难曰:“附地之气不行,人附地,何以行?”曰:人之行,求有为也。人道有为,故行求。古者质朴,邻国接境,鸡犬之声相闻,终身不相往来焉。难曰:“附天之气行,列星亦何以不行?”曰:列星著天,天已行也,随天而转,是亦行也。难曰:“人道有为故行,天道无为何行?”曰:天之行也,施气自然也,施气则物自生,非故施气以生物也。不动,气不施,气不施,物不生,与人行异。日月五星之行,皆施气焉。

  儒者曰:“日中有三足乌,月中有兔、蟾蜍。”夫日者,天之火也,与地之火无以异也。地火之中无生物,天火之中何故有乌?火中无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烂而死焉,乌安得立?.夫月者,水也水中有生物,非兔、蟾蜍也。 兔与蟾蜍久在水中,无不死者。日月毁於天,螺蚌汨於渊,同气审矣,所谓兔、蟾蜍者,岂反螺与蚌邪?且问儒者:乌、兔、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久在日月,燋枯腐朽。如生,日蚀时既,月晦常尽,乌、兔、蟾蜍皆何在?夫乌、兔、蟾蜍,日月气也,若人之腹脏,万物之心膂也。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无不眩,不能知日审何气,通而见其中有物名曰乌乎?审日不能见乌之形,通而能见其足有三乎?此已非实。且听儒者之言,虫物非一,日中何为有乌,月中何为有“兔”、“蟾蜍” ?

  儒者谓:“日蚀、月蚀也”。彼见日蚀常於晦朔,晦朔月与日合,故得蚀之。夫春秋之时,日蚀多矣。《经》曰:“某月朔,日有蚀之”。日有蚀之者,未必月也。知月蚀之,何讳不言月?说日蚀之变,阳弱阴强也,人物在世,气力劲强,乃能乘凌。案月晦光既,朔则如尽,微弱甚矣,安得胜日?夫日之蚀,月蚀也。日蚀,谓月蚀之,月谁蚀之者?无蚀月也,月自损也。以月论日,亦如日蚀,光自损也。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百八十日,月一蚀,蚀之皆有时,非时为变,及其为变,气自然也。日时晦朔,月复为之乎?夫日当实满,以亏为变,必谓有蚀之者,山崩地动,蚀者谁也?或说:“日食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於〔月〕之形也。日月合相袭,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障於日,月光掩日光,故谓之食也,障於月也,若阴云蔽日月不见矣。其端合者,相食是也。其合相当如袭〔璧〕者,日既是也。”日月合於晦朔,. 天之常也。日食,月掩日光,非也。何以验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当与旦复时易处。假令日在东,.月在西,月之行疾,东及日,掩日崖, 须臾过日而东,西崖初掩之处光当复,东崖未掩者当复食。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复也,西崖光复,过掩东崖复西崖,谓之合袭相掩障,如何?

  儒者谓:“日月之体皆至圆”。彼从下望见其形,若斗筐之状,状如正圆,不如望远光气,气不圆矣。夫日月不圆,视若圆者,〔去〕人远也。何以验之?夫日者,火之精也;月者,水之精也。在地,水火不圆;在天水火何故独圆?日月在天犹五星,五星犹列星,列星不圆,光耀若圆,去人远也。何以明之?春秋之时,星霣宋都,就而视之,石也,不圆。以星不圆,知日月五星亦不圆也。

  儒者说日及工伎之家,皆以日为一。禹、〔益〕《山海经》言日有十,在海外东方有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浴沐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淮南书》又言:“烛十日。尧时十日并出,万物焦枯,尧上射十日。”以故不并一日见也。世俗又名甲乙为日,甲至癸凡十日,日之有十,犹星之有五也。通人谈士,归於难知,不肯辨明。是以文二传而不定,世两言而无主。诚实论之,且无十焉。何以验之?夫日犹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乎?星有五,五行之精,金、木、水、火、土各异光色。如日有十,其气必异。今观日光无有异者,察其小大前後若一。如审气异,光色宜殊;如诚同气,宜合为一,无为十也。验日阳遂,火从天来,日者、大火也,察火在地,一气也,地无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则所谓十日者,殆更自有他物,光质如日之状,居汤谷中水,时缘据扶桑,禹、益见之,则纪十日。数家度日之光,数日之质,刺径千里,假令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扶桑木宜覆万里,乃能受之。何则?一日径千里,十日宜万里也。天之去人万里余也,仰察之,日光眩耀,火光盛明,不能堪也。使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禹、益见之,不能知其为日也。何则?仰察一日,目犹眩耀,况察十日乎?当禹、益见之,若斗筐之状,故名之为日。夫火如斗筐,望六万之形,非就见之,即察之体也。由此言之,禹、益所见,意似日非日也。天地之间,物气相类,其实非者多。海外西南有珠树焉,察之是珠,然非鱼中之珠也。夫十日之日,犹珠树之珠也,珠树似珠非真珠,十日似日非实日也。淮南见《山海经》,则虚言真人烛十日,妄纪尧时十日并出。且日,火也;汤谷,水也。水火相贼,则十日浴於汤谷,当灭败焉。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处其上,宜燋枯焉。今浴汤谷而光不灭,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与今日出同,不验於五行,故知十日非真日也。且禹、益见十日之时,终不以夜,犹以昼也,则一日出,九日宜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数,日随天转行,安得留扶桑枝间,浴汤谷之水乎?留则失行度,行度差跌,不相应矣。如行出之日与十日异,是意似日而非日也。

  《春秋》“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中恆星不见,星如雨。”《公羊传》曰 “如雨者何?非雨也。非雨则曷为谓之如雨?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者,未修《春秋》时《鲁史记》,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者,孔子,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孔子之意,以为地有山陵楼台,云不及地尺,恐失其实,更正之曰如雨。如雨者,为从地上而下,星亦从天霣而复,与同,故曰如。夫孔子虽云不及地尺,但言如雨,其谓霣之者,皆是星也.孔子虽定其位,著其文,谓霣为星,与史同焉。 从平地望泰山之巅,鹤如乌,乌如爵者,泰山高远,物之小大失其实。天之去地六万余里,高远非直泰山之巅也;星著於天,人察之,失星之实,非直望鹤乌之类也。数等星之质百里,体大光盛,故能垂耀,人望见之,若凤卵之状,远失其实也。如星霣审者天之星霣而至地,人不知其为星也。何则?霣时小大,不与在天同也。今见星霣如在天时,是时星霣也;非星,则气为之也。人见鬼如死人之状,其实气象聚,非真死人。然则星之形,其实非星。孔子云正霣者非星,而徙,正言如雨非雨之文,盖俱失星之实矣。《春秋左氏传》:“四月辛卯,夜中恆星不见,夜明也;星霣如雨,与雨俱也。”其言夜明,故不见,与《易》之言日中见斗相依类也。日中见斗,幽不明也;夜中星不见,夜光明也。事异义同,盖其实也。其言与雨俱之集也。夫辛卯之夜明,故星不见,明则不雨之验也,雨气阴暗安得明?明则无雨,安得与雨俱?夫如是言与雨俱者非实,且言夜明不见,安得见星与雨俱?又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霣石於宋五,《左氏传》曰:“星也。”夫谓霣石为星,则霣谓为石矣。辛卯之夜,星霣,为星,则实为石矣。辛卯之夜,星霣如是石,地有楼台,楼台崩坏。孔子虽不合言及地尺,虽地必有实数,鲁史目见,不空言者也,云与雨俱,雨集於地,石亦宜然。至地而楼台不坏,非星明矣。且左丘明谓石为星,何以审之?当时石霣轻然。何以其从天坠也?秦时三山亡,亡〔者〕不消散,有在其集下时必有声音,或时夷狄之山,从集於宋,宋闻石霣,则谓之星也。左丘明省,则谓之星。夫星,万物之精,与日月同。说五星者,谓五行之精之光也。五星众星同光耀,独谓列星为石,恐失其实。实者,辛卯之夜,霣星若雨而非星也,与彼汤谷之十日,若日而非日也。

  儒者又曰:“雨从天下”,谓正从天坠也。如〔实〕论之,雨从地上,不从天下,见雨从上集,则谓从天下矣,其实地上也。然其出地起於山。何以明之?《春秋传》曰:“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天下,惟太山也。”太山雨天下,小山雨一国,各以小大为近远差。雨之出山,或谓云载而行,云散水坠,名为雨矣。夫云则雨,雨则云矣,初出为云,云繁为雨。犹甚而泥露濡污衣服,若雨之状。非云与俱,云载行雨也。或曰:“《尚书》曰:‘月之从星,则以风雨。’《诗》曰:“月丽於毕,俾滂沲矣。”二经咸言,所谓为之非天,如何?” 夫雨从山发,月经星丽毕之时,丽毕之时当雨也。时不雨,月不丽,山不云,天地上下自相应也。月丽於上,山烝於下,气体偶合,自然道也。云雾,雨之征也,夏则为露,冬则为霜,温则为雨,寒则为雪。雨露冻凝者,皆由地发,不从天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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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 卷十一说日篇译文

儒者说:“太阳早晨升起,是从阴气中出来的;日落看不见,是又回到阴气中去。阴气昏暗,所以隐没看不见。”按实际情况说,不是从阴气中出来,也不是回到阴气中去。用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夜晚是阴…展开

  儒者说:“太阳早晨升起,是从阴气中出来的;日落看不见,是又回到阴气中去。阴气昏暗,所以隐没看不见。”按实际情况说,不是从阴气中出来,也不是回到阴气中去。用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夜晚是阴气,阴气很昏暗。有人晚上举着火把,火光并不熄灭。夜晚的阴气和北方的阴气是一样的。早晨升起的太阳,跟人举着的火把一样。夜晚举着火把,火光不会熄灭,日暮落山,偏偏看不见,这证明晚上看不见太阳不是阴气昏暗的缘故。再来看看冬天的日出日落,早晨太阳从东南方升起,傍晚向西南方落下。东南方和西南方都没有阴气,为什么要说它从阴气中升起又回到阴气中去呢?再说,星星很小晚上还看得见,太阳大反倒会隐没,可见世上儒者的议论,最终是没有根据的假话。

  儒者说:“冬天短,夏天长,也还是由于阴气和阳气的缘故。夏天的时候,阳气多,阴气少,阳气光明,跟太阳同光辉,所以太阳出来就没有遮蔽。冬天的时候,阴气昏暗,掩住了太阳的光亮,太阳虽然升起,就像被遮着看不见一样,所以冬天白昼短,阴气多阳气少,与夏天正相反。”按实际情况来说,白昼的长和短,跟阴气和阳气没有关系。用什么来证明呢?还是拿北方的星来证明。北方的阴气同冬天的阴气一样。北方的阴气,不遮蔽星光,冬天的阴气,怎么能使太阳的光亮消失呢?这样说来,用阴气和阳气多少来解释白昼长短的人,所说的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实际上,夏天的时候太阳处在东井,冬天的时候太阳处在牵牛。牵牛离北斗星很远,所以白昼短;东井靠北斗星很近,所以白昼长。夏天太阳向北移到东井,冬天太阳朝南移到牵牛,所以冬、夏的节气到了白昼最短与最长的时刻,因此都称作“至”;春、秋的节气没有到白昼最短与最长的时刻,所以称作“分”。

  有人说:“夏天的时候阳气盛,阳气在南方,所以天就升高了;冬天阳气衰,天就降低了。天高,那么太阳经过的路程多,所以白昼长;天低,那么太阳经过的路程少,所以白昼短。夏天阳气盛,天的南方升高而太阳经过的路程长,那么月亮经过的路程也应当长。考察夏天白昼长的时候,太阳是从东北方升起,而月亮是从东南方升起;冬天白昼短的时候,太阳是从东南方出来,而月亮是从东北方出来。按说夏天的时候天从南方升高,太阳和月亮就应当一起从东北方升起;冬天的时候天又降低了,太阳和月亮也应当一起从东南方出来。照这样说来,夏天的时候天不会从南方升高,冬天的时候天又不会降低。那么可见,夏天白昼长,是因为太阳出于北方的东井星的缘故;冬天白昼短,是因为太阳出于南方的牵牛星的缘故。

  有人问:“每当夏天农历五月白昼最长的时候,太阳处在东井,东井靠近北斗星,所以白昼最长。现在考察五月时,太阳寅时从东北升起,戌时向西北落下。太阳经过的路程很长,离人又远,为什么能知道它是寅时从东北升起,戌时向西北落下呢?”因为太阳处于东井的时候,离人与北斗星很近。东井靠近北斗星,沿着北斗星旋转,这样,人们就能经常看到东井和太阳了。这时,要是东井在北斗星的旁边,岂不是夜晚就经常成为白昼了!这样,太阳白昼运行十六分,人们就能常常看见它,而不再有太阳出没的问题。儒者有人说:“太阳和月亮运行有九道,所以说太阳运行有时远有时近,白昼与黑夜也就有时长有时短。”还是就五月的时候来说,太阳白昼运行十一分,夜晚运行五分;六月份,太阳白昼运行十分,夜晚运行六分;从六月往后到十一月份,太阳白昼每月减少运行一分。这就是太阳运行每月遵循一分道的原则,可见,年年太阳每天都按十六分道运行,哪里只是九道呢?

  有人说:“天南方高,北方低。太阳高高升起,所以看得见;太阳落下去,所以看不见。天就像斜放着的车盖固定在空中,所以北斗星在人的北面,这就是天像个倾斜车盖的证明。北斗星在天下的正中,现在在人们的北面,天像个倾斜着的车盖,这已经很清楚了。我说:既然把天比喻为倾斜的车盖,就应该像车盖的形状。北斗星在我们上空的北面,像车盖的帽顶;那么它的下面朝南,该有个像支撑车盖的杆样的东西,它正好在什么地方呢?再说,拿车盖斜放在地上,它不会运转,把它树立起来,然后才能转动。现在天在运转,它的北部边沿接触了大地,要是碰到障碍,怎么能运转呢?像这样说来,天就不像个倾斜着的车盖形状,太阳的出没也不跟天的高低有关,这是很清楚的了。

  有人说:“天的北边落入地中,太阳也跟随天一起落进地里,由于地严密地遮蔽着,所以人看不见。然则天地是夫妻,合成一体。天在地中,地与天合成一体,天和地并成一气,所以能产生万物。北方属阴,天地合成一体并成一气,因此住在北方。”天在地中运行吗?否则,是北方的地低下而倾斜了?如果天真的在地中运行,凿地一丈,转眼就该看见水源,天在地中运行,在水中出没吗?如果北方低下倾斜,那么所有的河流都应该向北倾注,而不会充满水了。

  实际上,天下在地中,太阳也不跟随天隐没,天平正跟地没有两样。然而太阳升上天空,太阳落入地下,是跟随着天运转的。看天像盆倒扣的形状,所以看太阳出来是一上一下的样子,好像是从地中升起又落入地中。其实,能看见太阳出来,是它靠近人;看见它落下去,是它离人远,不再看见了,所以认为它入地了。太阳运行出现在东方,靠近人了,所以称为日出。用什么证明呢?把光亮的珠子栓在车盖的轑上,旋转车盖,光亮的珠子本身会转动吗?人往前看不超过十里,天地就会在一起,这是远的缘故,这不是真正合在一起。现在看见太阳落入地下,并不是真落入地下,也是远的缘故。当太阳向西方落下的时候,那些正处在太阳下的人还会认为是中午。从太阳落下的地方,向东看现在的天下,或许也天地合在一起了。像这样,现在的中国在南方,所以太阳从东方升起,向西方落下。在北方的土地上,太阳从北方升起,朝南方落下。它们都靠近人所以叫日出,离人远所以叫日落。实际上太阳没有落入地下,只是离人远了。站在靠近大湖的水边,看见大湖四面的边沿都与天相连。实际上并不相连,是因为远了,看起来好像相连一样。太阳以离人远为日落,大湖以离人远为相连,它们实际上道理是一样的。大湖那边有陆地,人看不见。陆地是在的,只是看它像没有一样;太阳也是存在的,只是看它像落进地下一样;都是离人远的缘故。泰山很高,高出空际插入云霄,离它百里,连个小土堆的样子都看不见,既然离开百里,就看不见泰山,何况太阳离人要用万里来计算呢?泰山的验证,就已经很清楚了。假使一个人拿着火炬夜晚在路上走,地面平坦没有障碍,离开人们十里,火光就消失了。不是火光消失了,而是离人太远的缘故。现在太阳向西运转不再看得见,并不是它落入地下了。

  有人问:“既然天平正与地没有两样,那么现今抬头看天,观察太阳和月亮的运行,却是天的南方高北方低,为什么呢?”回答是:现今中国在东南方的大地上,所以看天好像很高。太阳和月亮运行的轨道在人们的南面,现在中国在太阳和月亮运行轨道的下面,所以观察太阳和月亮的运行,就像南面高北面低。拿什么证明呢?因为如果天的南方高,南方的星星也应当高。现在看南方的星星很低,那么天的南方反过来不也该变低了吗?看天处于靠近人的就高,离人远的就低。最北面的人认为高的,最南面的人却认为低。最东面的与最西面的,也是这种情况。都是以靠近人的为高,离人远的为低。从北部边塞下面,就近抬头看北斗星,还是在人们的上空。匈奴的北面,是大地的边沿,从北面往上看天,天反过来北面高南面低,太阳和月亮运行的轨道,也还是在天上。站在泰山顶上,觉得泰山很高;离开泰山十里,就觉得泰山变低了。其实,天的高低,就像人观察泰山一样。天平平正正,四面和中央的高低都是一样的。如今看天的四边好像低了,其实不是,是离人远的缘故。看起来天的四边不仅仅是低了,而且与地好像是合在一起的。

  儒者有人认为早晨太阳出来和傍晚落下时离人近,太阳正中时离人远;又有人认为太阳正中时离人近,日出日落时离人远。那些认为日出日落离人近、日中离人远的,是见日出日落时太阳大,日中时太阳小。观察物体近就大,远就小,所以日出日落时离人近,日中时离人远。那些认为日出日落太阳离人远、日中时离人近的,是见日中时天气温暖,日出日落时天气寒冷。由于火光离人近就温暖,离人远就寒冷,所以认为太阳正中时离人近,日出日落时离人远。两种议论各有见解,因此是非曲直无法确定。按实际来说,太阳正中时离人近而日出日落时离人远。用什么证明呢?拿在屋下树棵竿子来证明。房屋高三丈,竿子在屋梁下面,把它笔直地立起,竿尖顶着屋梁,下面抵着地,这样屋梁离地就刚好三丈。如果把竿子斜靠着屋梁,那么竿子就会朝一边倾倒,不会顶着屋梁,这是因为离地超过三丈的缘故。日中的时候,太阳在天的正中,就象竿子笔直地立着离地只有三丈一样。日出日落的时候,太阳斜斜地附着在天边,就象竿子朝一边倾倒离地超过三丈一样。像这样,太阳正中时离人近,日出日落时离人远,就可以理解清楚了。试试再让堂屋的正中坐一个人,另一个人在屋顶上走,当他走到屋顶正中的时候,正好在坐着的人上面,这是因为屋顶的人跟屋内坐着的人相离刚好三丈的缘故。如果屋顶的人是在东边屋脊或西边屋脊上,那么他与屋内坐着的人相离就会超过三丈。日中时的太阳,就像人在屋顶的正中;那刚出来和刚落下的太阳,就像人在东边屋脊与西边屋脊上。太阳正中离人近,所以温暖;日出日落离人远,所以寒冷。但是日中时的太阳小,那日出日落时的大,这是由于太阳正中时阳光明亮,所以看起来小;那日出日落时阳光暗淡,所以看起来大。就像白天看火,火光小;晚上看火,火光大一样。既然用火作了应证,再用个星星来作证明。白天看不见星星,是因为阳光照耀淹没了它们,夜晚没有阳光照耀,星星才能看见。太阳和月亮,跟星星同类。由于天亮和傍晚阳光微弱,所以看起来太阳就大了。

  儒者议论说,太阳早晨从扶桑升起,傍晚在细柳落下。扶桑是东方最远的地方;细柳是西方最远的原野。扶桑与细柳是天地的边沿,是太阳和月亮天天升起与落下的地方。每年农历二月和八月的时候,太阳从正东升起,从正西落下,可以说太阳是出于扶桑,入于细柳了。如今夏天白昼长的时候,太阳是从东北方升起,朝西北方落下;冬天白昼短的时候,太阳是从东南方升起,朝西南方落下。冬天和夏天,太阳的出入,在天的四角,那么扶桑和细柳又正处在什么地方呢?儒者谈论的话,春、秋天还可以这样说,冬、夏天就不能这样说了。按实际情况来说,太阳不是从扶桑升起,也不朝细柳落下。用什么证明呢?太阳跟随着天运转,离人近就能看见,离人远就看不见。当太阳在扶桑或细柳的时候,从扶桑、细柳的人看来,认为是太阳在正中。当我们处于太阳正中的时候,从扶桑、细柳的人看来,或许正是日出或日落的时候。人们都以太阳在自己的顶上为日中,在两侧就为早晨与傍晚,怎么能说太阳是出于扶桑,入于细柳呢?

  儒者议论说:“天向左旋转,太阳和月亮的运行,不是附着在天上,而是各自旋转的。”我要责难地问:假使太阳和月亮各自运行,不附着在天上,太阳每天运行一度,月亮每天运行十三度,那么当太阳和月亮出来的时候,应该进而由西向东旋转,为什么每天反倒由东开始向西旋转呢?太阳和月亮由东向西旋转,是因为它们附着在天上,跟随天四季运转的缘故。那像蚂蚁在磨盘上行走的比喻,正说明太阳和月亮运行慢,天运行得快,天带着太阳和月亮转动,所以日月实际上是由西向东运行,但看起来却反成了由东向西旋转了。

  有人问:“太阳、月亮和天都在运行,运行的度数不同,三者有慢有快,用人和物来证明,拿什么来作比喻呢?”我说:天,每天运行一周,太阳每天运行一度是二千里,白天运行一千里,夜晚运行一千里。骐骥白天也跑一千里。那么太阳每天运行的快慢跟骐骥跑的速度差不多。月亮每天运行十三度,十度是二万里,三度是六千里,月亮一天一夜要运行二万六千里,跟早晨飞来的野鸭飞行速度差不多。天运行三百六十五度,乘积共七十三万里。它运行得很快,没有可以用来作验证的东西,大概应当与陶钧的运转,射出去的箭的飞行速度差不多吧!天虽然运行很快,由于离人又高又远,因此看起来它好像运行得很慢。但凡看远的东西,运动的就像没有运动一样,运行的就像没有运行一样。用什么来证明呢?乘船在江海中,顺风行驶,船靠近岸边人就感到它走得快,远离岸边就觉得它走得慢。其实船行的速度是一样的,有时感到它快,有时又觉得它慢,这是因为看时距离远近不同,才造成这种情况。抬头看天空太阳运行,不如骐骥在太阳底下跑得快,但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太阳却在骐骥的前边。为什么呢?因为骐骥离人近而太阳离人远的缘故。离人远就好像很慢,离人近就好像很快,人与天相距六万里的路程,太阳运行的真实情况就很难知道了。

  儒者说:“太阳每天运行一度,天一天一夜运行三百六十五度。天由右向左运行,太阳和月亮从左向右运行,刚好跟天相互迎面而行。”太阳和月亮的运行,是附着于天的。日月依附于天运行,不是直接自己运行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周易》上说:“太阳、月亮和星星都附着于天,各种果实和草木都附着于地。”丽,是附着的意思。日月附着于天运行,就像人在地上转着圆圈行走一样,因此拿像蚂蚁在磨盘上朝相反方向行走来作比喻。

  有人问:“怎么知道日月不能脱离天直接自己运行呢?”如果太阳能直接自己运行,就应该由西向东运行,用不着跟随天由东向西旋转了。月亮的运行与太阳一样,也都附着于天。拿什么来证明呢?用云来作证明。云不依附于天,所以不随天运行,而常常在原来的位置上停留。假使太阳不附着于天,那么也应当自动停止在原来的地方。像这样说,太阳运行是附着于天的,就很明白了。

  有人问:“太阳是火。火在地上不运行,太阳在天上为什么又运行呢?”回答是:附着于天的气运行,附着于地的气不运行。火附着于地,地不运行,所以火也不运行。责难的人说:“附着于地的气不运行,水为什么流动呢?”回答是:水流动,是向东流入大海。因为西北方高,东南方低,水的本性流向低处,就像火的本性趋向高处一样。假使地不西面高,那么水也不向东面流。责难的人说:“附着于地气不运行,人附着于地,为什么行走呢?”回答是:人能行走,是因为有所寻求有所作为的缘故。人的思想想有所作为,必然要行走要寻求。古代的人朴实,就是邻国接壤,鸡犬的叫声能互相听见,一辈子也不会相互往来。责难的人说:“附着于天的气运行,那么星星又为什么不运行呢?”回答是:星星附着于天,天已在运行,随着天旋转,这也是在运行了。责难的人说:“人的思想想有所作为必然要行走,天意无所作为为什么运行呢?”回答是:天运行,是在自然而然地散布气,施放了气那么万物就会自然产生。而不是故意施放气来使万物产生。天不转动,就不会施放出气,不施放气,就不会产生万物,可见天的运行跟人的行走不一样。太阳、月亮和五颗恒星的运行,都是由于天散布了气的缘故。

  儒者说:“太阳里有三只脚的乌鸦,月亮里有兔子和癞蛤蟆。”其实,太阳是天上的火,它与地上的火没有什么两样。地上的火中没有有生命的东西,天上的火中为什么有乌鸦呢?火中不存在有生命的东西,有生命的东西进到火里,会被烧焦而死,乌鸦怎么能生存呢?月亮是水。水里存在有生命的东西,但不是兔子和癞蛤蟆。兔子和癞蛤蟆长期在水里,没有不死的。月亮在天上残缺,螺蚌在深水潭里消减,因为它们同属一种气,这是很明白的。月中的所谓兔子和癞蛤蟆,难道与螺蚌相反不同气吗?还要问问儒者:乌鸦、兔子、癞蛤蟆是死的呢,还是活的呢?如果是死的,长期在太阳与月亮里,要么烧焦了,要么腐朽了;如果是活的,日蚀的时候太阳会完全看不见,月亮在每月末经常会消失,那么乌鸦、兔子、癞蛤蟆又都在什么地方呢?其实,乌鸦、兔子、癞蛤蟆,是日月的气,就像人肚子里的五脏、万物的心和脊梁骨一样是看不见的。月亮还可以看清,人看太阳眼睛没有不眼花缭乱的,既然不能知道太阳究竟是什么气,又岂能看见它里面有东西名叫乌鸦呢?如果不能看清太阳中乌鸦的形状,又岂能看清乌鸦有三只脚呢?这已清楚不是事实了。姑且听从儒者的说法,动物不止一种,那么太阳中为什么只有乌鸦,月亮中为什么只有兔子和癞蛤蟆呢?

  儒者说:“日食是月亮侵蚀了太阳。”他们经常在月末和月初看见日食,因为月末和月初月亮与太阳重合,所以月亮能侵蚀太阳。春秋的时候,日食多。《春秋》经上说:“某月初一,太阳被侵蚀了。”太阳被侵蚀,未必是月亮侵蚀的。因为知道是被月亮侵蚀的,为什么回避不提月亮呢?有人说:“日食这种变异,是阳气弱阴气强的缘故。”世上的人和动物,力量强大的,才能欺压弱小的。考察月亮月末的光已经用尽,初一也跟用尽差不多,微弱得很,怎么能胜过太阳呢?其实,日食与月食一样。太阳被侵蚀就说是月亮侵蚀的,那么月亮又是被谁侵蚀的呢?可见没有谁侵蚀月亮,而是月亮自己残缺的。用月亮的情况来判断太阳的情况,也就知道日食时,阳光是太阳自己减弱的。大约四十一二个月,有一次日食;一百八十天,有一次月蚀。日食月食都有一定时间,违背时间就是变异,至于发生变异,也是气自然而然形成的。日食的时间总在月末和月初,又是月亮造成的吗?太阳应当是圆的满的,把亏损作为变异,就一定认为有侵蚀它的,那么山摇地动,侵蚀者是谁呢?

  有人说:“日食是月亮遮盖了太阳。太阳在上面,月亮在下面,太阳被月亮遮住了形体。日月合在一起,互相重迭,月亮在上面,太阳在下面,无法遮住太阳;太阳在上面,月亮在下面,太阳被月亮遮住了,月亮也遮住了阳光,所以称作“食”。太阳遮住月亮,就像阴云遮蔽了日月看不见一样。太阳和月亮正好相合,相互重迭。要是太阳和月亮合在一起相当于两块玉璧重迭,就是日全食了。日月月末月初重合在一起,是天常有的。日食是月亮遮住阳光,不对。用什么来验证呢?假使日月重合在一起,月亮遮住了阳光,那么开始被侵蚀的那边应当跟将要恢复的地方不同。假使太阳在东面,月亮在西面,月亮运行得快,向东运行到太阳在的地方,遮盖了太阳的边沿,一会儿经过太阳继续向东,太阳西边开始被遮住的地方阳光就应当恢复了,而东边没有被遮盖的地方应该继续被侵蚀。如今观察日食,太阳西边光亮被遮,过会儿就恢复了光亮;西边恢复了光亮,月亮又移过去遮住了东边,这样西边恢复了光亮,这怎么能说成是日月相重迭遮掩呢?

  儒者认为日月的形体都非常圆。他们从下往上看见日月的形体,像斗筐的形状,像个正圆。他们不懂得了望远方的光气,气就像圆的一样。其实,日月本来不圆,看起来像个圆的,是离人很远的缘故。以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太阳是火的精华,月亮是水的精华。在地上水火都不圆,在天上水火为什么偏偏是圆的呢?日月在天上就像五颗恒星一样,五颗恒星就像星星一样,星星不圆,但星光闪耀却像个圆的,这是离人很远的缘故。用什么来证明呢?春秋的时候,流星坠落在宋国的都城,凑近去看,是砣石头,不圆。由于流星不是圆的,所以知道日月和五颗恒星也不是圆的。

  儒者说太阳和工伎们一样,都认为太阳是一个。禹和伯益的《山海经·海外东经》上说太阳有十个,在海外的东方有座汤谷,汤谷上有棵扶桑树,十个太阳在这里水中洗澡;水中有棵高大的树,九个太阳在树的低枝上,一个太阳在树的高枝上。《淮南子》上又说,用十个太阳照明;尧的时候十个太阳同时升起,万物被烧焦枯死,于是尧朝天上射十个太阳,因此十个太阳就不同时在一天出现。社会上一般人又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作为太阳的名称,从甲到癸共有十个太阳,太阳有十个,就像星星有五颗一样。就是有学问、有口才的人,也都把它归结为不容易弄明白的问题,不肯辨说清楚。因此,一个太阳和十个太阳两种文字记载都流传下来没有定论,而世人对这两种说法也没有明确以谁为主。

  真按实际情况来说,没有十个太阳。用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太阳像月亮一样,太阳有十个,月亮会有十二个吗?星有五星,它们是由五行的精气构成,金、木、水、火、土五星各有各的光色。如果太阳有十个,它们的精气必然不同。现在观察阳光没有什么不同,观察它的大小前后好像是一样的。如果构成十个太阳的气确实不一样,那么光色也该不同;它们如果真的同属一种气,就该合成一个了。可以用阳遂来证明火是从天上来的。太阳是天火。考察在地上的火,是同一种气;地上没有十种不同的火,天上怎么能有十个不同的太阳呢?那么所谓十个太阳,大概另外自有别的东西,它光的质地像太阳的样子,生活在汤谷水中,有时攀缘停留在扶桑树上,被禹和伯益看见了,就记载说有十个太阳。

  天文历算家计量了太阳的光,推算了太阳的质地,知道太阳的直径是一千里。假使出来的太阳是扶桑树上的太阳,扶桑树就应该能遮盖一万里,才能承受住它们。为什么呢?因为一个太阳直径是一千里,十个太阳的直径就该是一万里。天离人六万多里。抬头看十个太阳,会眼光昏花,因为阳光太明亮了,人无法忍受。即便出来的太阳是扶桑树上的太阳,禹和伯益看见了,也无法知道它们是太阳。为什么呢?因为抬头看一个太阳,眼睛就感到眼花缭乱,何况是看十个太阳呢?当禹和伯益看见它们,像斗筐的形状,所以起名叫做“日”。这大如斗筐是远离六万里看到的形状,不是就近看到的形体。由此说来,禹和伯益看见的,估计像太阳又不是太阳。

  天地之间,万物的气相类似而实际上不同的东西很多。海外西南方有种珠树,看它是珠,然而又不是鱼腹中的珍珠。那扶桑树上十个太阳中的太阳,就像珠树一样,珠树像珠而不是真的珠,十个太阳像太阳而又不是真的太阳。淮南王看见《山海经》,就虚构说仙人用十个太阳照明,于是随便记载尧的时候十个太阳同时升起。

  何况,太阳是火,汤谷是水。水火相克,那么十个太阳浸泡在汤谷里就该熄灭毁坏。火烧木,扶桑树是木,十个太阳在它上面,就该被烧焦枯死。如今它们浸泡在汤谷里而光不熄灭,爬在扶桑树上而树枝不枯焦,跟今天太阳出来的情况相同,这不符合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所以知道这十个太阳不是真的太阳。况且禹和伯益看见十个太阳的时候,始终不是在晚上。要是在白天,那么一个太阳出来,另外九个太阳就该留下,怎么能十个太阳同时出来呢?如果是黎明太阳没有出来的时候,则天的运行有一定的度数,太阳是随着天旋转运行的,怎么能停留在扶桑树的树枝上,浸泡在汤谷的水里呢?要是停留在扶桑树上、汤谷水中,那就不符合运行的度数,运行的度数就要发生差错,跟太阳随天转不相应了。如果随天运行出现的太阳与那十个太阳不同,这样推测起来那十个太阳只是像太阳而又不是太阳了。

  《春秋》庄公七年中记载:“夏四月辛卯日,晚上看不见常见的星星,而流星却像雨般坠落下来。”《公羊传》解释说:“像雨的东西是什么呢?不是雨。不是雨,那为什么说它像雨呢?没有删修过的《春秋》上说:‘坠落的星,离地不到一尺又返回天上去了。’君子删修后说:‘流星坠落像下雨’。”没有删修过的《春秋》,就是还没有删修《春秋》时鲁国史官的记载,它上面说:“坠落的星,离地不到一尺又返回天上去了。”上面说的君子就是孔子。孔子删修之后说“流星坠落像下雨”。孔子的意思认为地上有大山近陵楼台,说“离地不到一尺”,恐怕不符合实际情况,就更正说“像下雨”。像下雨的意思,是认为雨是从地面上去,而又从天上落下来的,流星也是从天上坠落下来又回到天上去的,跟下雨的情况相同,所以说它“像”。孔子虽然删去了“离地不到一尺”,只说“像下雨”,可是说坠落的东西,都是星星。孔子虽然没有确定陨星坠落的位置,但写了这样的话,说坠落的是星,跟鲁史记上的记载相同。

  从平地望泰山山顶上,白鹤像乌鸦,乌鸦像麻雀,这是泰山又高又远的缘故,因而物体的大小失去了它们真实的面貌。天离地六万多里,又高又远的决不只是泰山的山顶。像星星附着在天上,人看见它,已经失去了星星的真实面貌,可见失去真实面貌的不只是看见的白鹤、乌鸦之类。推算星的质地有百里。形体巨大光亮极了,所以能向下发出光芒。人看见它像凤卵的形状,这是因为离人很远失去了它真实面貌的缘故。如果星星坠落是真的,那么天上的星坠落到地上,人们应该不知道它是星。为什么呢?因为星坠落下来时的大小不跟在天上时相同。如今看见坠落的星像在天上时大小一样,这就不该是星。不是星,那就是气形成的了。人看见鬼像死人的样子,其实是气使它像死人的样子,而不是真的死人。那么坠落的星状物,其实不是星。孔子没有订正坠落下来的不是星,而只订正说星坠落像下雨而不是雨的说法,都是不符合星的真实情况的。

  《春秋左氏传》:“鲁庄公七年四月辛卯日,晚上连常见的星星者看不见,夜空很明亮;星星坠落像下雨,而且与雨同时下来。”它是说夜空很明亮所以看不见星星,与《易经·丰卦》上说的“太阳正中时看见了北斗星”相类似。太阳正中时看见北斗星,是因为阳光昏暗不明的缘故;晚上看不见星星,是因为夜空很明亮的缘故。事情不同但道理一样,大概它们都是事实。《春秋左氏传》说的“与雨俱”,是说星星与雨一齐落下来。因为辛卯日的晚上夜空很明亮,所以看不见星星。夜空很明亮,那是不下雨的证明,下雨天气阴暗,怎么会夜空明亮呢?夜空明亮就没有雨,怎么会与雨一同下来呢?像这样,说与雨一同下来就不是事实。再说,夜空很明亮连星星都看不见,怎么能看见陨星与雨一起落下来呢?

  还有鲁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日,有五砣陨石落在宋国,《春秋左氏传》说:“是星星。”说陨石是星,就是说坠落下来的是石头了。那么辛卯日的晚上,坠落的星是星,那实际上是石头。辛卯日的晚上,坠落的星如果是石头,那么地上有楼台,楼台就会被砸坏。孔子虽然不赞成说陨星离地一尺又返回天上,但它离地一定有确实的数字,鲁国的史官亲眼看见,是不会凭空瞎说的;说“与雨一同落下来”,雨会聚集在地上,陨石也该是这样。陨星落到地上而楼台没有毁坏,那么落下来的不是星,就很明白了。

  左丘明说陨石是星,怎么才能弄清楚呢?当时石头坠落下来砰砰砰的,怎么知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秦朝的时候三座大山不见了,不见了又没有消散,在它们一齐落下的时候一定有声音,或许是夷狄的山飞来落在宋国,宋国人听到了石头落地的声音,就认为它是星。左丘明写《左传》时省略了文字,就说是星。星是万物的精气,跟日月一样。解释五星的人,说五星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精气的光。五颗恒星和群星一样闪光照耀,而只说流星是石头,恐怕不符合它的真实情况。实际上,辛卯日的晚上,坠落的流星像下雨而不是星,跟那汤谷的十个太阳,像太阳而不是太阳一样。

  儒者又说:“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是说雨直接从天上落下来。照实说,雨是从地面上去的,而不是从天上产生降下来的。人们看见雨从上空落下来,就认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其实它是从地面上去的。然而雨从地面上去,是由山开始的。用什么来说明呢?《春秋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上说:“云贴着山石出来,肤寸之间都云气密集,不到一个早晨,雨就下遍天下,这只有泰山才能做到。”泰山的雨能下遍天下,小山的雨能下遍一国,各以山的大小距离的远近而有不同。雨从山里出来,有人说是云载着雨走,云散开水落下来,就称作雨。其实云就是雨,雨就是云。刚出来是云,云浓密成雨。如果云非常浓,会像厚露浸湿衣服,跟雨淋湿衣服的样子差不多。可见不是云和雨在一起而是云载着雨走。

  有人说:“《尚书·洪范》上说:‘月亮靠近箕宿和毕宿,就会刮风下雨。’《诗经·小雅·渐渐之石》上说:‘月亮靠近毕宿,就要大雨滂沱。’这两种经书都说,造雨的不是天,又怎么解释呢?”这是因为雨从山上起来,正是月亮经过并靠近毕宿的时候,月亮靠近毕宿的时候,正好下雨。不下雨的时候,月亮不会靠近毕宿,山上也没有云,天地上下就是如此自然相应。月亮靠近山,山从下面蒸发出水气,水气跟月亮巧合,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云雾,是雨的征兆,夏天则变成露水,冬天则变成白霜,天气温和则变成雨水,天气寒冷则变成雪花。雨水和露水是凝冻成的,它们都是由地面产生上去,而不是在天上产生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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