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唐纪·唐纪五十》

  起玄黓涒滩,尽阏逢阉茂五月,凡二年有奇。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九

  ◎ 贞元八年壬申,公元七九二年

  春,二月,壬寅,执梦冲,数其罪而斩之。云南之路始通。
  三月,丁丑,山南东道节度使曹成王皋薨。
  宣武节度使刘玄佐有威略,每李纳使至,玄佐厚结之,故常得其阴事,先为之备。纳惮之。其母虽贵,日织绢一匹,谓玄佐曰:“汝本寒微,天子富贵汝至此,必以死报之!”故玄佐始终不失臣节。庚午,玄佐薨。
  山南东道节度判官李实知留后事,性刻薄,裁损军士衣食。鼓角将杨清潭帅众作乱。夜焚掠城中,独不犯曹王皋家。实逾城走免。明旦,都将徐诚缒城而入,号令禁遏,然后止。收清潭等六人斩之。实归京师,以为司农少卿。实,元庆之玄孙也。丙子,以荆南节度使樊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初,窦参为度支转运使,班宏副之。参许宏,俟一岁以使职归之。岁馀,参无归意,宏怒。司农少卿张滂,宏所荐也,参欲使滂分主江、淮盐铁,宏不可。滂知之,亦怨宏。及参为上所疏,乃让度支使于宏,又不欲利权专归于宏,乃荐滂于上。以宏判度支,以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仍隶于宏以悦之。
  窦参阴狡而愎,恃权而贪,每迁除,多与族子给事中申议之。申招权受赂,时人谓之“喜鹊”。上颇闻之,谓参曰:“申必为卿累,宜出之以息物议。”参再三保其无他,申亦不悛。左金吾大将军虢王则之,巨之子也,与申善,左谏议大夫、知制诰吴通玄与陆贽不叶,窦申恐贽进用,阴与通玄、则之作谤书以倾贽。上皆察知其状。夏,四月,丁亥,贬则之昭州司马,通玄泉州司马,申道州司马。寻赐通玄死。
  刘玄佐之丧,将佐匿之,称疾请代,上亦为之隐,遣使即军中问:“以陕虢观察使吴氵奏为代可乎?”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皆以为便,然后除之。氵奏行至汜水,玄佐之柩将发,军中请备仪仗,瑗不许,又令留器用以俟新使。将士怒。玄佐之婿及亲兵皆被甲,拥玄佐之子士宁释缞绖,登重榻,自为留后。执城将曹金岸、浚仪令李迈,曰:“尔皆请吴凑者!”遂呙之。卢瑗逃免。士宁以财赏将士,劫孟介以请于朝。上以问宰相,窦参曰:“今汴人指李纳以邀制命,不许,将合于纳。”庚寅,以士宁为宣武节度使。士宁疑宋州刺史崔良佐不附己,托言巡抚,至宋州,以都知兵马使刘逸准代之。逸准,正臣之子也。
  乙未,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窦参为郴州别驾,贬窦申锦州司户。以尚书左丞赵憬、兵部侍郎陆贽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憬,仁本之曾孙也。
  张滂请盐铁旧簿于班宏,宏不与。滂与宏共择巡院官,莫有合者,阙官甚多。滂言于上曰:“如此,职事必废,臣罪无所逃。”丙午,上命宏、滂分掌天下财赋,如大历故事。
  壬子,吐蕃寇灵州,陷水口支渠,败营田。诏河东、振武救之,遣神策六军二千戍定远、怀远城。吐蕃乃退。
  陆贽请令台省长官各举其属,著其名于诏书,异日考其殿最,并以升黜举者。五月,戊辰,诏行贽议。未几,或言于上曰:“诸司所举皆有情故,或受货赂,不得实才。”上密谕贽:“自今除改,卿宜自择,勿任诸司。”贽上奏,其略曰:“国朝五品以上,制敕命之,盖宰相商议奏可者也。六品以下则旨授,盖吏部铨材署职,诏旨画闻而不可否者也。开元中,起居、遗、补、御史等官,犹并列于选曹。其后幸臣专朝,舍佥议而重己权,废公举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苛不出时宰之意,则莫致也。”又曰:“宣行以来,才举十数,议其资望,既不愧于班行,考其行能,又未闻于阙败。而议者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请使所言之人指陈其状,某人受贿,某举有情,付之有司,核其虚实。谬举者必行其罚,诬善者亦反其辜。何必贷其奸赃,不加辩诘,私其公议,不出主名,使无辜见疑,有罪获纵,枉直同贯,人何赖焉!又,宰相不过数人,岂能遍谙多士!若令悉命群官,理须展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易明扬以暗投,情故必多,为弊益甚。所以承前命官,罕不涉谤。虽则秉钧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访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远,圣鉴明知。”又曰:“今之宰相则往日台省长官,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相,但是职名暂异,固非行举顿殊。岂有为长官之时则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相之位则可择千百具僚。物议悠悠,其惑斯甚。盖尊者领其要,卑者任其详,是以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佐僚,将务得人,无易于此。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往者则天欲收人心,进用不次,非但人得荐士,亦得自举其才。然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又曰:“则天举用之法伤易而得人,陛下慎简之规太精而失士。”上竟追前诏不行。
  癸酉,平卢节度使李纳薨。军中推其子师古知留后。
  六月,吐蕃千馀骑寇泾州,掠田军千馀人而去。
  岭南节度使奏:“近日海舶珍异,多就安南市易,欲遣判官就安南收市,乞命中使一人与俱。”上欲从之,陆贽上言,以为:“远国商贩,惟利是求,缓之斯来,扰之则去。广州素为众舶所凑,今忽改就安南,若非侵刻过深,则必招携失所,曾不内讼,更荡上心。况岭南、安南,莫非王土,中使、外使,悉是王臣,岂必信岭南而绝安南,重中使以轻外使。所奏望寝不行。”
  秋,七月,甲寅朔,户部尚书判度支班宏薨。陆贽请以前湖南观察使李巽权判度支,上许之。既而复欲用司农少卿裴延龄,贽上言,以为:“今之度支,准平万货,刻吝则生患,宽假则容奸。延龄诞妄小人,用之交骇物听。尸禄之责,固宜及于微臣。知人之明,亦恐伤于圣鉴。”上不从。己未,以延龄判度支事。
  河南、北、江、淮、荆、襄、陈、许等四十馀州大水,溺死者二万馀人,陆贽请遣使赈抚。上曰:“闻所损殊少,即议优恤,恐生奸欺。”贽上奏,其略曰:“流俗之弊,多徇谄谀,揣所悦意则侈其言,度所恶闻则小其事,制备失所,恒病于斯。”又曰:“所费者财用,所收者人心,苛不失人,何忧乏用!”上许为遣使,而曰:“淮西贡赋既阙,不必遣使。”贽复上奏,以为:“陛下息师含垢,宥彼渠魁,惟兹下人,所宜矜恤。昔秦、晋仇敌,穆公犹救其饥,况帝王怀柔万邦,唯德与义,宁人负我,我无负人。”八月,遣中书舍人京兆奚陟等宣抚诸道水灾。
  以前青州刺史李师古为平卢节度使。韦皋攻吐蕃维州,获其大将论赞热。
  陆贽上言,以边储不赡,由措置失当,蓄敛乖宜,其略曰:“所谓措置失当者,戍卒不隶于守臣,守臣不总于元帅。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皆承别诏委任。分镇亘千里之地,莫相率从。缘边列十万之师,不设谋主。每有寇至,方从中覆,比蒙征发救援,寇已获胜罢归。吐蕃之比中国,众寡不敌,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馀,我守不足。盖彼之号令由将,而我之节制在朝,彼之兵众合并,而我之部分离析故也。所谓蓄敛乖宜者,陛下顷设就军、和籴之法以省运,制与人加倍之价以劝农,此令初行,人皆悦慕。而有司竞为苟且,专事纤啬,岁稔则不时敛藏,艰食则抑使收籴。遂使豪家、贪吏,反操利权,贱取于人以俟公私之乏。又有势要、近亲、羁游之士,委贱籴于军城,取高价于京邑,又多支絺紵充直。穷边寒不可衣,鬻无所售。上既无信于下,下亦以伪应之,度支物估转高,军城谷价转贵。度支以苟售滞货为功利,军司以所得加价为羡馀。虽高巡院,转成囊橐。至有空申簿帐,伪指囷仓,计其数则亿万有馀,考其实则百十不足。”又曰:“旧制以关中用度之多,岁运东方租米,至有斗钱运斗米之言。习闻见而不达时宜者,则曰:‘国之大事,不计费损,虽知劳烦,不可废也。’习近利而不防远患者,则曰:‘每至秋成之时,但令畿内和籴,既易集事,又足劝农。’臣以两家之论,互有长短,将制国用,须权重轻。食不足而财有馀,则弛于积财而务实仓廪;食有馀而财不足,则缓于积食而啬用货泉。近岁关辅屡丰,公储委积,足给数年;今夏江、淮水潦,米贵加倍,人多流庸。关辅以谷贱伤农,宜加价以籴而无钱;江、淮以谷贵人困,宜减价以粜而无米。而又运彼所乏,益此所馀,斯所谓习见闻而不达时宜者也。今江、淮斗米直百五十钱,运至东渭桥,僦直又约二百,米糙且陈,尤为京邑所贱。据市司月估,斗粜三十七钱。耗其九而存其一,馁彼人而伤此农,制事若斯,可谓深失矣!顷者每年自江、湖、淮、浙运米百一十万斛,至河阴留四十万斛,贮河阴仓,至陕州又留三十万斛,贮太原仓,馀四十万斛输东渭桥。今河阴、太原仓见米犹有三百二十馀万斛,京兆诸县斗米不过直钱七十,请令来年江、淮止运三十万斛至河阴,河阴、陕州以次运至东渭桥,其江、淮所停运米八十万斛,委转运使每斗取八十钱于水灾州县粜之,以救贫乏,计得钱六十四万缗,减僦直六十九万缗。请令户部先以二十万缗付京兆,令籴入以补渭桥仓之缺数,斗用百钱以利农人。以一百二万六千缗付边镇,使籴十万人一年之粮,馀十万四千缗以充来年和籴之价。其江、淮米钱、僦直并委转运使折市绫、绢、絁、绵,以输上都,偿先贷户部钱。”
  九月,诏西北边贵籴以实仓储,边备浸充。冬,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吐蕃、云南日益相猜,每云南兵至境上,吐蕃辄亦发兵,声言相应,实为之备。辛酉,韦皋复遗云南王书,欲与共袭吐蕃,驱之云岭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独与云南筑大城于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
  右庶子妆公辅久不迁官,诣陆贽求迁,贽密语之曰:“闻窦相屡奏拟,上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辅惧,请为道士。上问其故,公辅不敢泄贽语,以闻参言为对。上怒参归怨于君。己巳,贬公辅为吉州别驾,又遣中使责参。
  庚午,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奏败吐蕃于芳州及黑水堡。
  初,李纳以棣州蛤虫朵有盐利,城而据之。又戍德州之南三汊城,以通田绪之路。及李师古袭位,王武俊以其年少,轻之,是月,引兵屯德、棣,将取蛤虫朵及三汊城。师古遣赵镐将兵拒之。上遣中使谕止之,武俊乃还。
  初,刘怦薨,刘济在莫州,其母弟澭在父侧,以父命召济而以军府授之。济以澭为瀛州刺史,许它日代己。既而济用其子为副大使,澭怨之,擅通表朝廷,遣兵千人防秋。济怒,发兵击澭,破之。
  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募才勇之士以易贩鬻者,监军窦文场恶之。会良器妻族饮醉,寓宿宫舍。十二月,丙戌,良器坐左迁右领军。自是宦官始专军政。

  ◎ 贞元九年癸酉,公元七九三年

  春,正月,癸卯,初税茶。凡州、县产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税一,从盐铁使张滂之请也。滂奏:“去岁水灾减税,用度不足,请税茶以足之。自明年以往,税茶之钱,令所在别贮,俟有水旱,以代民田税。”自是岁收茶税钱四十万缗,未尝以救水旱也。滂又奏:“奸人销钱为铜器以求赢,请悉禁铜器。铜山听人开采,无得私卖。
  二月,甲寅,以义武留后张升云为节度使。
  初,盐州既陷,塞外无复保障。吐蕃常阻绝灵武,侵扰鄜坊。辛酉,诏发兵三万五千人城盐州,又诏泾原、山南、剑南各发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城之二旬而毕。命盐州节度使杜彦光戍之,朔方都虞候杨朝晟戍木波堡,由是灵、武银、夏、河西获安。
  上使人谕陆贽,以“要重之事,勿对赵憬陈论,当密封手疏以闻。”又“苗粲以父晋卿往年摄政,尝有不臣之言,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亦各除外官,勿使近屯兵之地。”又“卿清慎太过,诸道馈遗,一皆拒绝,恐事情不通,如鞭靴之类,受亦无伤。”贽上奏,其略曰:“昨臣所奏,惟赵憬得闻,陛下已至劳神,委曲防护。是于心膂之内,尚有形迹之拘,迹同事殊,鲜克以济。恐爽无私之德,且伤不吝之明。”又曰:“爵人必于朝,刑人必于市,惟恐众之不睹,事之不彰。君上行之无愧心,兆庶听之无疑议,受赏安之无怍色,当刑居之无怨言,此圣王所以宣明典章,与天下公共者也。凡是谮诉之事,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它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于情理,意实苑于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若晋卿父子实有大罪,则当公议典宪;若被诬枉,岂令阴受播迁。夫听讼辨谗,必求情辨迹,情见迹著,辞服理穷,然后加刑罚焉,是以下无冤人,上无谬听。”又曰:“监临受贿,盈尺有刑,至于士吏之微,尚当严禁,矧居风化之首,反可通行!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必及金玉。目见可欲,何能自窒于心!已与交私,何能中绝其意!是以涓流不绝,溪壑成灾矣。”又曰:“若有所受,有所却,则遇却者疑乎见拒而不通矣;若俱辞不受,则咸知不受者乃其常理,复何嫌阻之有乎!”
  初,窦参恶左司郎中李巽,出为常州刺史。及参贬郴州,巽为湖南观察使。汴州节度使刘士宁遗参绢五十匹,巽奏参交结籓镇。上大怒,欲杀参,陆贽以为参罪不至死,上乃止,既而复遣中使谓贽曰:“参交结中外,其意难测,社稷事重,卿速进文书处分。”贽上言:“参朝廷大臣,诛之不可无名。昔刘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今众议为之愤邑,叛臣得以为辞。参贪纵之罪,天下共知;至于潜怀异图,事迹暧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骇动不细。窦参于臣无分,陛下所知,岂欲营救其人,盖惜典刑不滥。”三月,更贬参驩州司马,男女皆配流。上又命理其亲党,贽奏:“罪有首从,法有重轻,参既蒙宥,亲党亦应末减。况参得罪之初,私党并已连坐,人心久定,请更不问。”从之。上又欲籍其家赀,贽曰:“在法,反逆者尽没其财,赃污者止征所犯。皆须结正施刑,然后收籍。今罪法未详,陛下已存惠贷,若簿录其家,恐以财伤义。”时宦官左右恨参尤深,谤毁不已。参未至驩州,竟赐死于路。窦申杖杀,货财、奴婢悉传送京师。
  海州团练使张升璘,升云之弟,李纳之婿也。以父大祥归于定州,尝于公座骂王武俊,武俊奏之。夏,四月,丁丑,诏削其官,遣中使杖而囚之。定州富庶,武俊常欲之,因是遣兵袭取义丰,掠安喜、无极万馀口,徙之德、棣。升云闭城自守,屡遣使谢之,乃止。
  上命李师古毁三汊城,师古奉诏。然常招聚亡命,有得罪于朝廷者,皆抚而用之。
  五月,甲辰,以中书侍郎赵憬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义成节度使贾耽为在右仆射,右丞卢迈守本官,并同平章事。迈,翰之族子也。憬疑陆贽恃恩,欲专大政,排己置之门下,多称疾不豫事,由是与贽有隙。陆贽上奏论备边六失,以为“措置乖方,课责亏度,财匮于兵众,力分于将多,怨生于不均,机失于遥制。
  “关东戍卒,不习土风,身苦边荒,心畏戎虏。国家资奉若骄子,姑息如倩人。屈指计归,张颐待哺;或利王师之败,乘扰攘而东溃;或拔弃城镇,摇远近之心。岂惟无益,实亦有损。复有犯刑谪徙者,既是无良之类,且加怀土之情,思乱幸灾,又甚戍卒。可谓措置乖方矣。自顷权移于下,柄失于朝,将之号令既鲜克行之于军,国之典常又不能施之于将,务相遵养,苟度岁时。欲赏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仄;欲罚一有罪,复虑同恶者忧虞。罪以隐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赏,姑息之道,乃至于斯。故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怀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此义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体。可谓课责亏度矣。虏每入寇,将帅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不敌。朝廷莫之省察,唯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增供亿之弊。闾井日耗,征求日繁,以编户倾家、破产之资,兼有司榷盐、税酒之利,总其所入,岁以事边。可谓财匮于兵众矣。
  “吐蕃举国胜兵之徒,才当中国十数大郡而已,动则中国惧其众而不敢抗,静则中国惮其强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国之节制多门,蕃丑之统帅专一故也。夫统帅专一,则人心不分,号令不贰,进退可齐,疾徐中意,机会靡愆,气势自壮。斯乃以少为众,以弱为强者也。开元、天宝之间,控御西北两蕃,唯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中兴以来,未遑外讨,抗两蕃者亦朔方、泾原、陇右、河东四节度而已。自顷分朔方之地,建牙拥节者凡三使焉,其馀镇军,数且四十,皆承特诏委寄,各降中贵监临,人得抗衡,莫相禀属。每俟边书告急,方令计会用兵,既无军法下临,惟以客礼相待。夫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边备,势弱气消,可谓力分于将多矣。
  “理戎之要,在于练核优劣之科以为衣食等级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虽有薄厚之殊而无觖望之衅。今穷边之地,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之馀,终年勤苦之剧,然衣粮所给,唯止当身,例为妻子所分,常有冻馁之色。而关东戍卒,怯于应敌,懈于服劳,衣粮所颁,厚逾数等。又有素非禁旅,本是边军,将校诡为媚词,因请遥隶神策,不离旧所,唯改虚名,其于廪赐之饶,遂有三倍之益。夫事业未异而给养有殊,苛未忘怀,孰能无愠!可谓怨生于不均矣。
  “凡欲选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可者遣之,不可者退之,疑者不使,使者不疑,故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自顷边军去就,裁断多出宸衷,选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轻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于军情亦听命,乖于事宜亦听命。戎虏驰突,迅如风飙,驲书上闻,旬月方报。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敌,分镇者以无诏不肯出师,贼既纵掠退归,此乃陈功告捷。其败丧则减百而为一,其捃获则张百而成千。将帅既幸于总制在朝,不忧罪累,陛下又以为大权由己,不究事情。可谓机失于遥制矣。臣愚谓宜罢诸道将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粮,募戍卒愿留及蕃、汉子弟以给之。又多开屯田,官为收籴,寇至则人自为战,时至则家自力农,与夫倏来忽往者,岂可同等而论哉!又宜择文武能臣为陇右、朔方、河东三元帅,分统缘边诸节度使,有非要者,随所便近而并之。然后减奸滥虚浮之费以丰财,定衣粮等级之制以和众,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悬赏罚之典以考其成。如是,则戎狄威怀,疆场宁谧矣。”上虽不能尽从,心甚重之。
  韦皋遣大将董面力等将兵出西山,破吐蕃之众,拔堡栅五十馀。
  丙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董晋罢为礼部尚书。
  云南王异牟寻遣使者三辈,一出戎州,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赍生金、丹砂诣韦皋。金以示坚,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与书为信,皆达成都。异牟寻上表请弃吐蕃归唐,并遗皋帛书,自称唐故云南王孙、吐蕃赞普义弟日东王。皋遣其使者诣长安,并上表贺。上赐异牟寻诏书,令皋遣使慰抚之。
  贾耽、陆贽、赵憬、卢迈为相,百官白事,更让不言。秋,七月,奏请依至德故事,宰相迭秉笔以处政事,旬日一易;诏从之。其后日一易之。
  剑南、西山诸羌女王汤立志、哥邻王董卧庭、白狗王罗陀忽、弱水王董辟和、南水王薛莫庭、悉董王汤悉赞、清远王苏唐磨、咄霸王董邈蓬及逋租王,先皆役属吐蕃,至是各帅众内附。韦皋处之于维、保、霸州,给以耕牛种粮。立志、陀忽、辟和入朝,皆拜官,厚赐而遣之。
  癸卯,户部侍郎裴延龄奏:“自判度支以来,检责诸州欠负钱八百馀万缗,收诸州抽贯钱三百万缗,呈样物三十馀万缗,请别置欠负耗剩季库以掌之,染练物则别置月库以掌。”诏从之。欠负皆贫人无可偿,徒存其数者,抽贯钱给用随尽,呈样、染练皆左藏正物。延龄徙置别库,虚张名数以惑上。上信之,以为能富国而宠之,于实无所增也,虚费吏人簿书而已。京城西污湿地生芦苇数亩,延龄奏称长安、咸阳有陂泽数百顷,可牧厩马。上使有司阅视,无之,亦不罪也。左补阙权德舆上奏,以为:“延龄取常赋支用未尽者充羡馀以为己功。县官先所市物,再给其直,用充别贮。边军自今春以来并不支粮。陛下必以延龄孤贞独立,时人丑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视,究其本末,明行赏罚。今群情众口喧于朝市,岂京城士庶皆为朋党邪!陛下亦宜稍回圣虑而察之。”上不从。
  八月,庚戌,太尉、中书令、西平忠武王李晟薨。
  冬,十月,甲子,韦皋遣其节度巡官崔佐时赍诏书诣云南,并自为皋书答之。
  十一月,乙酉,上祀圆丘,赦天下。
  刘士宁既为宣武节度使,诸将多不服。士宁淫乱残忍,出畋辄数日不返,军中苦之。都知兵马使李万荣得众心,士宁疑之,夺其兵权,令摄汴州事。十二月,乙卯,士宁帅众二万畋于外野。万荣晨入使府,召所留亲兵千馀人,诈之曰:“敕征大夫入朝,以吾掌留务,汝辈人赐钱三十缗。”众皆拜。又谕外营兵,皆听命。乃分兵闭城门,使驰白士宁曰:“敕征大夫,宜速就路,少或迁延,当传首以献。”士宁知众不为用,以五百骑逃归京师,比至东都,所馀仆妾而已。至京师,敕归第行丧,禁其出入。淮西节度使吴少诚闻变,发兵屯郾城,遣使问故,且请战。万荣以言戏之,少诚惭而退。上闻万荣逐士宁,使问陆贽,贽上奏,以为今军州已定,宜且遣朝臣宣劳,徐察事情,冀免差失,其略曰:“今士宁见逐,虽是众情,万荣典军,且非朝旨。此安危强弱之机也,愿陛下审之慎之。”上复使谓贽:“若更淹迟,恐于事非便。今议除一亲王充节度使,且令万荣知留后,其制即从内出。”贽复上奏,其略曰:“臣虽服戎角力谅匪克堪,而经武伐谋或有所见。夫制置之安危由势,付授之济否由才。势如器焉,惟在所置,置之夷地则平。才如负焉,唯在所授,授逾其力则踣。万荣今所陈奏,颇涉张皇,但露徼求之情,殊无退让之礼,据兹鄙躁,殊异循良。又闻本是滑人,偏厚当州将士,与之相得,才止三千,诸营之兵已甚怀怨。据此颇僻,亦非将材,若得志骄盈,不悖则败,悖则犯上,败则偾军。”又曰:“苟邀则不顺,苟允则不诚,君臣之间,势必嫌阻。与其图之于滋蔓,不若绝之于萌芽。”又曰:“为国之道,以义训人,将教事君,先令顺长。”又曰:“方镇之臣,事多专制,欲加之罪,谁则无辞!若使倾夺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潜滋,祸必难救。非独长乱之道,亦关谋逆之端。”又曰:“昨逐士宁,起于仓卒,诸郡守将固非连谋,一城师人亦未协志。各计度于成败之势,回遑于逆顺之名,安肯捐躯与之同恶!”又曰:“陛下但选文武群臣一人命为节度,仍降优诏,慰劳本军。奖万荣以抚定之功,别加宠任,褒将士以辑睦之义,厚赐资装,揆其大情,理必宁息。万荣纵欲跋扈,势何能为!”又曰:“倘后事有愆素,臣请受败桡之罪。”上不从。壬戌,以通王谌为宣武节度大使,以万荣为留后。
  丁卯,纳故驸马都尉郭暧女为广陵王淳妃。淳,太子之长子。妃母,即升平公主也。

  ◎ 贞元十年甲戌,公元七九四年

  春,正月,剑南、西山羌、蛮二万馀户来降。诏加韦皋押近界羌、蛮及西山八国使。
  崔佐时至云南所都羊苴咩城,吐蕃使者数百人先在其国,云南王异牟寻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时衣牂柯服而入。佐时不可,曰:“我大唐使者,岂得衣小夷之服!”异牟寻不得已,夜迎之。佐时大宣诏书,异牟寻恐惧,顾左右失色。业已归唐,乃歔欷流涕,俯伏受诏。郑回密见佐时教之,故佐时尽得其情,因劝异牟寻悉斩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号,献其金印,复南诏旧名。异牟寻皆从之。仍刻金契以献。异牟寻帅其子寻梦凑等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
  先是,吐蕃与回鹘争北庭,大战,死伤颇众,征兵万人于云南。异牟寻辞以国小,请发三千人,吐蕃少之。益至五千,乃许之。异牟寻遣五千人前行,自将数万人踵其后,昼夜兼行,袭击吐蕃,战于神川,大破之,取桥等十六城,虏其五王,降其众十馀万。戊戌,遣使来献捷。
  瀛州刺史刘澭为兄济所逼,请西扞陇坻,遂将部兵千五百人、男女万馀口诣京师,号令严整,在道无一人敢取人鸡犬者。上嘉之,二月,丙午,以为秦州刺史、陇右经略军使,理普润。军中不击柝,不设音乐。士卒病者,澭亲视之,死者哭之。
  乙丑,义成节度使李融薨。丁卯,以华州刺史李复为义成节度使。复,齐物之子也。复辟河南尉洛阳卢坦为判官。监军薛盈珍数侵军政,坦每据理以拒之。盈珍常曰:“卢侍御所言公,我固不违也。”
  横海节度使程怀直入朝,厚赐遣归。
  夏,四月,庚午,宣武军乱,留后李万荣讨平之。先是,宣武亲兵三百人素骄横,万荣恶之,遣诣京西防秋,亲兵怨之。大将韩惟清、张彦琳诱亲兵作乱,攻万荣,万荣击破之。亲兵掠而溃,多奔宋州,宋州刺史刘逸准厚抚之。惟清奔郑州,彦琳奔东都。万荣悉诛乱者妻子数千人。有军士数人呼于市曰:“今夕兵大至,城当破!”万荣收斩之,奏称刘士宁所为。庚子,徙士宁于郴州。
  钦州蛮酋黄少卿反,围州城,邕管经略使孙公器奏请发岭南兵救之。上不许,遣中使谕解之。
  陆贽上言:“郑礼赦下已近半年,而窜谪者尚未沾恩。”乃为三状拟进。上使谓之曰:“故事,左降官准赦量移,不过三五百里,今所拟稍似超越,又多近兵马及当路州县,事恐非便。”贽复上言,以为:“王者待人以诚,有责怒而无猜嫌,有惩沮而无怨忌。斥远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不儆则浸及威刑,不勉而复加黜削,虽屡进退,俱非爱憎。行法乃暂使左迂,念材而渐加进叙,又知复用,谁不增修!何忧乎乱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贬黜,便谓奸凶,恒处防闲之中,长从摈弃之例,则是悔过者无由自补,蕴才者终不见伸。凡人之情,穷则思变,含凄贪乱,或起于兹。今若所移不过三五百里,则有疆域不离于本道,风土反恶于旧州,徒有徙家之劳,是增移配之扰。又,当今郡府,多有军兵,所在封疆,少无馆驿,示人疑虑,体又非弘。乞更赐裁审。”上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无大小,必自选而用之,宰相进拟,少所称可;及群臣一有谴责,往往终身不复收用;好以辩给取人,不得敦实之士;艰于进用,群材滞淹。贽上奏谏,其略曰:“夫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进而有过则示惩,惩而改修则复进,既不废法,亦无弃人,虽纤介必惩而用材不匮。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而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又曰:“明主不以辞尽人,不以意选士,如或好善而不择所用,悦言而不验所行,进退随爱憎之情,离合系异同之趣,是由舍绳墨而意裁曲直,弃权衡而手揣重轻,虽甚精微,不能无谬。”又曰:“中人以上,迭有所长,苟区别得宜,付授当器,各适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与全才无异。但在明鉴大度,御之有道而已。”又曰:“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上不听。
  贽又请均节财赋,凡六条:
  其一,论两税之弊,其略曰:“旧制赋役之法,曰租、调、庸。丁男一人受田百亩、岁输粟二石,谓之租。每户各随土宜出绢若绫若絁共二丈,绵三两,不蚕之土输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谓之调。每丁岁役,则收其庸,日准绢三尺,谓之庸。天下为家,法制均一,虽欲转徙,莫容其奸,故人无摇心而事有定制。及羯胡乱华,兆庶云扰,版图堕于避地,赋法坏于奉军。建中之初,再造百度,执事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知简之可从而所操不得其要。凡欲拯其弊,须穷致弊之由,时弊则但理其时,法弊则全革其法,所为必当,其悔乃亡。兵兴以来,供亿无度,此乃时弊,非法弊也。而遽更租、庸、调法,分遣使者,搜擿郡邑,校验簿书,每州取大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为两税定额。夫财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赋入,必以丁夫为本。不以务穑增其税,不以辍稼减其租,则播种多;不以殖产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调,则地著固;不以饬励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则功力勤。如是,故人安其居,尽其力矣。两税之立,惟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曾不寤资产之中,有藏于襟怀囊箧,物虽贵而人莫能窥;其积于场圃囷仓,直虽轻而众以为富流通蕃息之货,数虽寡而计日收赢;有庐舍器用之资,价虽高而终岁无利。如此之比,其流实繁,一概计估算缗,宜其失平长伪。由是务轻资而乐转徙者,恒脱于徭税;敦本业而树居产者,每困于征求。此乃诱之为奸,驱之避役,力用不得不弛,赋入不得不阙。复以创制之首,不务齐平,供应有烦简之殊,牧守有能否之异,所在徭赋,轻重相悬,所遣使臣,意见各异,计奏一定,有加无除。又大历中供军、进奉之类,既收入两税,今于两税之外,复又并存,望稍行均减,以救凋残。”
  其二,请二税以布帛为额,不计钱数。其略曰:“凡国之赋税,必量人之力,任土之宜,故所入者惟布、麻、缯、纩与百谷而已。先王惧物之贵贱失平,而人之交易难准,又定泉布之法以节轻重之宜,敛散弛张,必由于是。盖御财之大柄,为国之利权,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则谷帛者,人之所为也;钱货者,官之所为也。是以国朝著令,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曷尝有禁人铸钱而以钱为赋者也!今之两税,独异旧章,但估资产为差,便以钱谷定税,临时折征杂物,每岁色目颇殊,唯计求得之利宜,靡论供办之难易。所征非所业,所业非所征,遂或增价以买其所无,减价以卖其所有,一增一减,耗损已多。望勘会诸州初纳两税年绢布,定估比类当今时价,加贱减贵,酌取其中,总计合税之钱,折为布帛之数。”又曰:“夫地力之生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生物之丰败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圣王立程,量入为出,虽遇灾难,下无困穷。理化既衰,则乃反是,量出为入,不恤所无。桀用天下而不足,汤用七十里而有馀,是乃用之盈虚,在节与不节耳。”
  其三,论长吏以增户、加税、辟田为课绩,其略曰:“长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体至公徇国之意,迭行小惠,竞诱奸,以倾夺邻境为智能,以招萃逋逃为理化,舍彼适此者既为新收而有复,倏往忽来者又以复业而见优。唯怀土安居,首末不迁者,则使之日重,敛之日加。是令地著之人恒代惰游赋役,则何异驱之转徙,教之浇讹。此由牧宰不克弘通,各私所部之过也。”又曰:“立法齐人,久无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维御损益之宜,则巧伪萌生,恒因沮劝而滋矣。请申命有司,详定考绩。若当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税额有馀,任其据户口均减,以减数多少为考课等差。其当管税物通比,每户十分减三者为上课,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税见户,比校殿罚亦如之。”
  其四,论税限迫促,其略曰:“建官立国,所以养人也;赋人取财,所以资国也。明君不厚其所资而害其所养,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给而敛其馀财。”又曰:“蚕事方兴,已输缣税,农功未艾,遽敛谷租。上司之绳责既严,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卖而耗其半直,无者求假而费其倍酬。望更详定征税期限。”
  其五,请以税茶钱置义仓以备水旱,其略曰:“古称九年、六年之蓄者,率土臣庶通为之计耳,固非独丰公庚,不及编也。近者有司奏请税茶,岁约得五十万贯,元敕令贮户部,用救百姓凶饥。今以蓄粮,适副前旨。”
  其六,论兼并之家,私敛重于公税,其略曰:“今京畿之内,每田一亩,官税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亩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税也。降及中等,租犹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农夫之所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又曰:“望凡所占田,约为条限,裁减租价,务利贫人。法贵必行,慎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严其令以惩违,微损有馀,稍优不足,失不损富,优可赈穷,此乃古者安富恤穷之善经,不可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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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唐纪唐纪五十段译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九贞元八年(壬申、792)  唐纪五十唐德宗贞元八年(壬申,公元792年)  [1]春,二月,壬寅,执梦冲,数其罪而斩之;云南之路始通。  [1]春季,二月,壬寅(…展开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九贞元八年(壬申、792)  唐纪五十唐德宗贞元八年(壬申,公元792年)  [1]春,二月,壬寅,执梦冲,数其罪而斩之;云南之路始通。  [1]春季,二月,壬寅(十七日),韦皋捉获苴梦冲,在数说他的罪行后,斩杀了他。前往云南的道路开始畅通了。  [2]三月,丁丑,山南东道节度使曹成王皋薨。  [2]三月,丁丑(二十三日),山南东道节度使曹成王李皋去世。  [3]宣武节度使刘玄佐有威略,每李纳使至,玄佐厚结之,故常得其阴事,先为之备;纳惮之。其母虽贵,日织绢一匹,谓玄佐曰:“汝本寒微,天子富贵汝至此,必以死报之。”故玄佐始终不失臣节。庚午,玄佐薨。  [3]宣武节度使刘玄佐威严而有谋略,每当李纳的使者到来时,刘玄佐便深深地结纳他们,所以经常能够得知李纳的秘事,预告做好防备,李纳畏惧他。他的母亲虽地位尊贵,但每天都要织绢帛一匹。她对刘玄佐说:“你本来门第卑微,天子使你富裕尊贵到这般地步,你一定要不惜一死,报答天子。”所以,刘玄佐自始至终不曾失去为臣的节操。庚午(十六日)刘玄佐去世。  [4]山南东道节度判官李实知留后事,性刻薄,裁损军士衣食。鼓角将杨清潭帅众作乱,夜,焚掠城中,独不犯曹王皋家;实逾城走免。明旦,都将徐诚缒城而入,号令禁遏,然后止;收清潭等六人斩之。实归京师,以为司农少卿。实,元庆之玄孙也。丙子,以荆南节度使樊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4]山南东道节度判官李实执掌留后事务,他生性苛酷,削减将士的给养。掌管鼓角的将领扬清潭率领众人发动变乱,夜里在城中纵火抢劫,唯独不冒犯曹王李皋一家。李实翻越城墙逃走,得以不死。第二天早晨,都将徐诚用绳索缒入城中,发布命令,禁止变乱,此后变乱便停止了,徐诚收捕了杨清潭等六人,斩杀了他们。李实回到京城,德宗任命他为司农少卿。李实是李元庆的玄孙。丙子(二十二日),德宗任命荆南节度使樊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5]初,窦参为度支转运使,班宏副之。参许宏,俟一岁以使职归之,岁馀,参无归意;宏怒。司农少卿张滂,宏所荐也,参欲使滂分主江、淮盐铁,宏不可;滂知之,亦怨宏。及参为上所疏,乃让度支使于宏,又不欲利权专归于宏,乃荐滂于上;以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仍隶于宏以悦之。  [5]当初,窦参出任度支转运使,班宏担任他的副职。窦参向班宏许诺,等到一年以后,便将度支转运使的正职交给他。过了一年多时间,窦参还没有交出使职的意思,班宏大怒。司农少卿张滂是由班宏荐举上来的,窦参打算让张滂分管江淮地区的盐铁事务,班宏不肯答应。张滂听说此事,也怨恨班宏。及至窦参被德宗疏远以后,他才将度支使让给班宏,但是他又不愿意让财政大权独自落到班宏手中,于是便向德宗推荐张滂。德宗任命张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仍然隶属于班宏,以便取悦于他。  窦参阴狡而愎,恃权而贪,每迁除,多与族子给事中申议之。申招权受赂,时人谓之“喜鹊”。上颇闻之,谓参曰:“申必为卿累,宜出之以息物议。”参再三保其无他,申亦不悛。左金吾大将军虢王则之,巨之子也,与申善,左谏议大夫、知制诰吴通玄与陆贽不叶,窦申恐贽进用,阴与通玄、则之作谤书以倾贽;上皆察知其状。夏,四月,丁亥,贬则之昭州司马,通玄泉州司马,申道州司马;寻赐通玄死。  窦参阴险狡诈而又刚愎自用,凭借着手中的权力,贪图财利,每当任命官员时,他往往与担任给事中的族侄窦申计议其事。窦申借此招揽权事,收受贿赂,当时的人们把他叫做“喜鹊”。德宗听到了一些风声,便对窦参说:“窦申肯定会连累你的,最好将他调出朝廷,也好平息众人的议论。“窦参反复担保窦申没做别的事情,窦申却依然不肯悔改。左金吾大将军虢王李则之是李巨的儿子,与窦申交好。左谏议大夫、知制诰吴通玄与陆贽关系不睦,窦申唯恐陆贽被提拔任用,便暗中与吴通玄、李则之编造攻击陆贽的书函,排挤他。德宗完全查清了他们的情况。夏季,四月,丁亥(初三),德宗将李则之贬为昭州司马,将吴通玄贬为泉州司马,将窦申贬为道州司马。不久,德宗又让吴通玄自裁而死。  [6]刘玄佐之丧,将佐匿之,称疾请代,上亦为之隐,遣使即军中问“以陕虢观察使吴凑为代可乎?”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皆以为便,然后除之。凑行至汜水,玄佐之柩将发,军中请备仪仗,瑗不许,又令留器用以俟新使;将士怒。玄佐之婿及亲兵皆被甲,拥玄佐之子士宁释衰,登重榻,自为留后。执城将曹金岸、浚仪令李迈,曰:“尔皆请吴凑者!”遂之;卢瑗逃免。士宁以财赏将士,劫孟介以请于朝。上以问宰相,窦参曰:“今汴人指李纳以邀制命,不许,将合于纳。”庚寅,以士宁为宣武节度使。士宁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托言巡抚,至宋州,以都知兵马使刘逸准代之。逸准,正臣之子也。  [6]刘玄佐去世后,将佐隐瞒实情,声称刘玄佐得了重病,请求派人替代。德宗也装作不知道,还派遣使者到军中询问“让陕虢观察使吴凑来替代刘玄佐的职务可以吗?”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一致认为这是适宜的,此后德宗才任命了吴凑。吴凑来到汜水时,刘玄佐的灵柩正要出殡,军中将士请求为他备办仪仗,卢瑗不肯答应,还命令留着器物用具,等新任观察使到来时使用。将士发怒,刘玄佐的女婿以及随身士兵都穿上铠甲,簇拥着刘玄佐的儿子刘士宁脱去丧服,登上主帅的座位,自命为留后。他们逮捕了守城将领曹金岸和浚仪县令李迈,对二人说:“你们都是主张迎接吴凑的人!”于是将他们二人剐杀了。卢瑗逃脱,幸免于死。刘士宁用钱财奖赏将士,劫持着孟介,让他向朝廷请求任命。德宗询问宰相的意见,窦参说:“现在汴州人指望着李纳,才敢于请求任命,如果不答应,他们就要与李纳联合了。”庚寅(初六),德宗任命刘士宁为宣武节度使。刘士宁怀疑宋州刺史翟良佐没有归附自己,便假托巡视的名义,来到宋州,让都知兵马使刘逸准替代了他。刘逸准是刘正臣的儿子。  [7]乙未,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窦参为郴州别驾,贬窦申锦州司户。以尚书左丞赵憬、兵部侍郎陆贽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憬,仁本之曾孙也。  [7]乙未(十一日),德宗将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窦参贬为郴州别驾,将窦申贬为锦州司户,让尚书左丞赵憬、兵部侍郎陆贽一并出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憬是赵仁本的曾孙。  [8]张滂请盐铁旧簿于班宏,宏不与。滂与宏共择巡院官,莫有合者,阙官甚多。滂言于上曰:“如此,职事必废,臣罪无所逃。”丙午,上命宏、滂分掌天下财赋,如大历故事。  [8]张滂请班宏交出原有的盐铁帐簿,班宏不肯给他。张滂与班宏一起选任巡院官,两人的意见没有相合的时候,因而缺任的官员为数很多。张滂向德宗进言说:“像这个样子,职任以内的事必然要荒废了,我的罪责是无法逃脱的了。”丙午(二十二日),德宗命令班宏与张滂分别掌管全国的财税,一如大历年间的先例。  [9]壬子,吐蕃寇灵州,陷水口支渠,败营田。诏河东、振武救之,遣神策六军二千戍定远、怀远城;吐蕃乃退。  [9]壬子(二十八日),吐蕃侵犯灵州,毁去水口支流的渠道,破坏屯田。德宗颁诏命令河东、振武前去援救,派遣神策六军共两千人戍守定远和怀远二城,于是吐蕃撤退了。  [10]陆贽请令台省长官各举其属,著其名于诏书,异日考其殿最,并以升黜举者。五月,戊辰,诏行贽议。  [10]陆贽请求让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长官各自推举本省的属官,将他们的名字登录到诏书上,以便日后按名单考核他们办事成绩的优劣,并且据此提升或贬黜他们的推举人。五月,戊辰(十四日),德宗颁诏命令实施陆贽的建议。  未几,或言于上曰:“诸司所举皆有情故,或受货赂,不得实才。”上密谕贽:“自今除改,卿宜自择,勿任诸司。”贽上奏,其略曰:“国朝五品以上,制敕命之,盖宰相商议奏可者也。六品以下则旨授,盖吏部铨材署职,诏旨画闻而不可否者也。开元中,起居、遗、补、御史等官,犹并列于选曹。其后幸臣专朝,舍佥议而重己权,废公举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苟不出时宰之意,则莫致也。”又曰:“宣行以来,才举十数,议其资望,既不愧于班行,考其行能,又未闻于阙败。而议者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请使所言之人指陈其状,其人受贿,某举有情,付之有司,核其虚实;谬举者必行其罚,诬善者亦反其辜。何必贷其奸赃,不如辩诘,私其会议,不出主名,使无辜见疑,有罪获纵,枉直同贯,人何赖焉!又,宰相不过数人,岂能遍谙多士!若令悉命群官,理须展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易明扬以暗投,情故必多,为弊益甚。所以承前命官,罕不涉谤。虽则秉钧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访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远,圣鉴明知。”又曰:“今之宰相则往日台省长官,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相,但是职名暂异,固非行举顿殊。岂有为长官之时则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相之位则可择千百具僚;物议悠悠,其惑斯甚。盖尊者领其要,卑者任其详,是以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佐僚,将务得人,无易于此。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往者则天欲收人心,进用不次,非但人得荐士,亦得自举其才。然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又曰:“则天举用之法伤易而得人,陛下慎简之规太精而失士。”上竟追前诏不行。  没过多久,有人对德宗说:“各部门推举的属官都弄虚作假,有的人还收受贿赂,所以不能得到真有才干的人。”德宗暗中晓示陆贽说:“今后任官改官,最好由你亲自选择,不要让各有关部门办理。”于是,陆贽进上奏章,大略是说:“本朝对于五品以上的官员,是通过诏书来加以任命的,这便是经由宰相互相商酌计议,上奏圣上批准的任命方法。对于六品以下的官员的任命方法,则是通过圣上的旨意来授给官职,即经由吏部铨选人材,署任职务,圣上在诏旨上标上一个‘闻’字,但不置可否。在开元年间,起居郎、舍人、拾遗、补阙、御史等官职,还是由吏部选任上报的。此后,宠臣专擅朝政,丢开众人的公议而扩大自己的权力,废弃公开的选举而推行私人的恩惠,使宰相奏任官员的办法遍及各级官员,如果不经过现任宰相的同意,就无法任官。”他又说:“由三省长官各自推举属官的办法宣布实行以来,只推举了十几个人。评议他们的资历与声望,已是无愧于他们的班列位次,考查他们的品行与才能,又没有听说有缺失败坏的地方。然而议论的人骤然横加批评,向上打搅陛下的视听。治道的难以实行,于此也可见一斑了。请让进言的人指出并陈述具体情况,讲清楚哪个人接受了贿赂,哪个人推举时作弊,将这些人交付有关部门,核实所言是实在的,还是没有根据的。对推举失误的人一定要实行惩罚,对诬告好人的人也要反过来追究他们的罪责。为什么一定要姑息作弊与贪赃行为而不肯给以分辩与追究呢!将公开的评议变成私下进行的活动,而不肯公布发言人的名字,使无罪的人遭受怀疑,使有罪的人得到纵容,无论亏理还是有理,全都一律对待,人们还有什么依靠呢!加之,宰相不过只有几个人,哪能普遍熟悉众多的士子!如果让宰相任命所有的官员,理应反复询问访求,但这样便将公开举用变成私下推荐,将察举贤良变成暗中投靠,弄虚作假的事情肯定很多,形成的流弊愈发严重。所以,承续以前的办法任命官员,很少有不牵涉谤议的。虽然说这因为宰相把握标准不够一致,有时会自行作弊,但也由于私下访问亲近的人们,反而被他们捉弄了。这一弊病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陛下圣明垂鉴,分明知道这些事情。”他又说:“现在的宰相,就是过去的三省长官,现在的三省长官,便是将来的宰相,这不过是职务的名称暂时不同,本不是推举官员与任命官员在职权上有区别。担任三省长官的时候不能够举用一两个下属的官吏,到出任宰相以后便可选拔成千上百个官员,难道有这样的道理吗?众人的议论飘忽不定,他们的迷惑以这一点最为严重。一般说来,尊贵者统领事务的纲要,卑下者负责细节的处理。所以,君主选任宰相,宰相选任各部门的长官,各部门的长官选任处于辅助地位的官吏,要想务求用人得当,便无法改变这种做法。大凡寻求人才贵在广博,考核官吏的成绩贵在专精。过去武则天想收买人心,提拔官吏不拘等次,不但百姓可以推荐士子,还可以自己推举自己。然而,那时对官吏的考核与督责非常严厉,官吏的升降都很迅速,所以当世认为武则天是有知人的明智的,连续几朝都仰仗她选拔出来的众多士子为朝廷效力。”他又说:“武则天推举任用人才方法的失误在于变动太快,但是能够得到人才。陛下慎重选择官吏的方法过于精细,反而会失去人才。”德宗终于还是追回了前不久颁发的诏书,不再实行。  [11]癸酉,平卢节度使李纳薨,军中推其子师古知留后。  [11]癸酉(十九日),平卢节度使李纳去世,军中将士推举他的儿子李师古执掌留后事务。  [12]六月,吐蕃千余骑寇泾州,掠田军千余人而去。  [12]六月,吐蕃骑兵一千余人侵犯泾州,掳掠屯田军一千多人,便离去了。  [13]岭南节度使奏:“近日海舶珍异,多就安南市易,欲遣判官就安南收市,乞命中使一人与俱。”上欲从之。陆贽上言,以为:“远国商贩,惟利是求,缓之斯来,扰之则去。广州素为众舶所凑,今忽改就安南,若非侵刻过深,则必招携失所,曾不内讼,更荡上心。况岭南、安南,莫非王土,中使、外使,悉是王臣,岂必信岭南而绝安南,重中使以轻外使。所奏望寝不行。”  [13]岭南节度使奏称:“近些时候,海上来的大船运载着珍奇的货物,往往开到安南买卖交易,我准备派遣判官去安南收买,请派中使一人与判官同去。”德宗打算准奏。陆贽进言认为:“远方各国经商贩卖,唯利是图,对他们宽和,他们就前来,对他们有所烦扰,他们就离去。广州历来是各处船舶汇集的地方,现在忽然改道去安南,如果不是广州方面侵渔刻剥过于严重,那肯定就是他们招引远方各国商人的办法不对头,他们不曾自责,却还想动摇陛下的心志。况且,岭南与安南,无不是陛下的国土,中使与外使无不是陛下的臣属,何必相信岭南而拒绝安南,重视中使而轻视外使呢!希望陛下将岭南的奏议废止了,不要实行。”  [14]秋,七月,甲寅朔,户部尚书判度支班宏薨。陆贽请以前湖南观察使李巽权判度支,上许之。既而复欲用司农少卿裴延龄,贽上言,以为:“今之度支,准平万货,刻吝则生患,宽假则容奸。延龄诞妄小人,用之交骇物听。尸禄之责,固宜及于微臣;知人之明,亦恐伤于圣鉴。”上不从。己未,以延龄判度支事。  [14]秋季,七月,甲寅朔(初一),户部尚书、判度支班宏去世。陆贽奏请任命前湖南观察使李巽暂时兼管度支,德宗准许了这一建议。不久,德宗又打算起用司农少卿裴延龄,陆贽进言认为:“如今度支使的职任,需要运输各种货物,平抑物价,如果刻薄吝啬,便会生出麻烦,如果宽容,便会姑息邪恶。裴延龄是一个荒诞虚妄的小人,起用他会震骇人们的视听。尸位素餐的罪责,固然应当有我这微末小臣的一份;若说到知人善任的明德,恐怕也会有损陛下圣明的裁鉴。”德宗不肯听从。己未(初六),德宗让裴延龄兼管度支事务。    河南、北、江、淮、荆、襄、陈、许等四十余州大水,溺死者二万馀人,陆贽请遣使赈抚。上曰:“闻所损殊少,即议优恤,恐生奸欺。”贽上奏,其略曰:“流俗之弊,多徇谄谀,揣所悦意则侈其言,度所恶闻则小其事,制备失所,恒病于斯。”又曰:“所费者财用,所收者人心,苟不失人,何忧乏用!”上许为遣使,而曰:“淮西贡赋既阙,不必遣使。”贽复上奏,以为:“陛下息师含垢,宥彼渠魁,惟兹下人,所宜矜恤。昔秦、晋仇敌,穆公犹救其饥,况帝王怀柔万邦,唯德与义,宁人负我,无我负人。”八月,遣中书舍人京兆奚陟等宣抚诸道水灾。  河南、河北、江淮、荆襄、陈许等四十余州洪水泛滥,淹死了两万余人,陆贽请求派遣使者赈济抚慰。德宗说:“听说损失很少,如果议行丰厚的抚恤,恐怕会生出奸诈欺骗的事情来。”陆贽上奏,大略是说:“世俗的弊病,往往是曲从人意,阿谀奉承,揣摩到人主喜欢什么,便夸大其辞,猜度到人主讨厌听见什么,便缩小其事。朝廷所采取的措制与防备失去凭依,问题就经常出在这里。”他又说:“赈济灾民,消耗的是资财,得到的是人心。如果不失去百姓的拥护,还用为缺少用度发愁吗!”德宗答应派遣使者,但又说:“既然淮西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就不要派遣使者赈济他们了。”陆贽再次上奏认为:“陛下停息战事,隐忍包容,宽宥了那些作乱者的首领,对于这些处于下层的人们,自当加以怜惜。过去在诸侯国中秦国和晋国成了仇敌,秦穆公仍然救济晋国的饥荒,况且帝王招抚万邦,只有实行仁德与信义,宁可让别人辜负我们,不能让我们辜负别人。”八月,德宗派遣中书舍人京兆人奚陟等人前往各道宣诏抚慰遭受水灾的人们。  [15]以前青州刺史李师古为平卢节度使。  [15]德宗任命前任青州刺史李师古为平卢节度使。  [16]韦皋攻维州,获其大将论赞热。  [16]韦皋攻打维州,俘虏了吐蕃大将论赞热。  [17]陆贽上言,以边储不赡,由措置失当,蓄敛乖宜,其略曰:“所谓措置失当者,戍卒不隶于守臣,守臣不总于元帅。至有一诚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皆承别诏委任。分镇互千里之地,莫相率从;缘边列十万之师,不设谋主。每有寇至,方从中覆,比蒙征发赴援,寇已获胜罢归。吐蕃之比中国,众寡不敌,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馀,我守不足。盖彼之号令由将,而我之节制在朝,彼之兵众合并而我之部分离析故也。所谓蓄敛乖宜者,陛下顷设就军、和籴之法以省运,制与人加倍之价以劝农,此令初行,人皆悦慕。而有司竞为苟且,专事纤啬,岁稔则不时敛藏,艰食则抑使收籴。遂使豪家、贪吏,反操利权,贱取于人以俟公私之乏。又有势要、近亲、羁游之士、委贱籴于军城,取高价于京邑,又多支充直。穷边寒不可衣,鬻无所售,上既无信于下,下亦以伪应之,度支物估转高,军城谷价转贵。度支以苟售滞货为功利,军城以所得加价为羡馀。虽设巡院,转成橐。至有空申簿帐,伪指仓,计其数则亿万有馀,考其实则百十不足。”  [17]陆贽进言认为,边疆的储备不充足,是由于处理不恰当,对粮食的储积和征收都不合时宜,他大略是说:“所说的处理不恰当,指的是戍边的士兵不由守边的将领管辖,守边的将领不由元帅统领,以至于有时对同一城中的将士,同一军中的官兵,朝廷都分别派遣中使监督,是按不同的诏旨委以职任。朝廷所划分的军镇绵亘在远届千里的土地上,无法相互统属;沿着边疆布置了十万军队,没有设置主谋的人物。每当有敌寇前来,也正好是自己内部倾轧瓦解之时,及至得到朝廷征调的军队前来救援时,敌寇已经取得胜利,罢兵而归了。吐蕃与大唐相比,众多与寡少不相匹敌,工巧与拙笨不能对比。然而吐蕃发动进攻,还有余力,我军处于防守,仍然力量不足。其原因大概就在于他们发布命令是由将领掌管,我军的调度管束却由朝廷控制;他们的兵力合成一个整体,而我军的各部却是分散的。所说的对粮食的储积和征收都不合时宜,指的是前不久陛下规定由官府前往军屯处收购粮食以便节省运输的办法,命令付给人们加倍的粮食价钱,以示勉励农耕的措施。这一命令实行的初期,百姓们都是悦服而向往的。然而,有关部门争相得过且过地混日子,专门干琐屑悭吝的事情。年景丰收时,有关部门不肯将粮食按时征收并储存起来;五谷欠收时,他们却强行指使有关人员收购粮食。于是,使豪门富室、贪官污吏反而掌握了财利的权柄,用贱价向人们收购粮食,等到公家与私人缺粮时再卖出去。加之,有一些权势之家、亲近宠幸之臣、游食之人委托军镇低价收买粮食,再运往京城,高价出售。而且人们往往支付葛布麻布充当粮食的价值,致使荒远的边疆在严寒季节穿不上衣服,买不到布料。既然上面对下面不讲信用,下面也就以欺诈回报上面。度支规定的物价变得高了,军镇的谷价就变得贵了。度支通过随意售出滞销的货物获取利益,军镇从粮食的加价中得到额外的收入。虽然设有巡院访查各地,实际上巡院反而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以至于有人凭空申报帐目,虚指粮食储存,计算粮食数额虽然超过亿万,考核存粮的实况却不足十分之一。”  又曰:“旧制以关中用度之多,岁运东方租米,至有斗钱运斗米之言。习闻见而不达时宜者,则曰:‘国之大事,不计费损,虽知劳烦,不可废也。’习近利而不防远患者,则曰:‘每至秋成之时,但令畿内和籴,既易集事,又足劝农。’臣以两家之论,互有长短,将制国用,须权重轻。食不足而财有馀,则弛于积财而务实仓廪;食有馀而财不足,则缓于积食而啬用货泉。近岁关辅屡丰,公储委积,足给数年;今夏江、淮水潦,米贵加倍,人多流庸。关辅以谷贱伤农,宜加价以籴而无钱;江、淮以谷贵人困,宜减价以粜而无米。而又运彼所乏,益此所余,斯所谓习见闻而不达时宜者也。今江、淮斗米直百五十钱,运至东渭桥,僦直又约二百,米糙且陈,尤为京邑所贱。据市司月估,斗粜三十七钱。耗其九而存其馁彼人而伤此农,制事若斯,可谓深失矣!顷者每年自江、湖、淮、浙运米百一十万斛,至河阴留四十万斛,贮河阴仓,至陕州又留三十万斛,贮太原仓,馀四十万斛输东渭桥。今河阴、太原仓见米犹有三百二十馀万斛,京兆诸县斗米不过直钱七十,请令来年江、淮止运三十万斛至河阴,河阴、陕州以次运至东渭桥,其江、淮所停运米八十万斛,委转运使每斗取八十钱于水灾州县粜之,以救贫乏,计得钱六十四万缗,减僦直六十九万缗。请令户部先以二十万缗付京兆,令籴米以补渭桥仓之缺数,斗用百线以利农人;以一百二万六千缗付边镇,使籴十万人一年之粮,馀十万四千缗以充来年和籴之价。其江、淮米钱、僦直并委转运使折市绫、绢、、绵以输上都,偿先贷户部钱。”  陆贽又说:“依据原有的制度,由于关中费用浩繁,每年都需要从东部地区运输租米,以至于有一斗钱运一斗米的说法。对此,只晓得见闻之谈而不能通达当时需要的人便会说:‘国家的大事,不应该计较损耗,虽然知道运粮劳苦烦剧,但是不可废止。’只晓得眼前利益而不懂得预防长远忧患的人又会说:‘每到秋天庄稼收获时,只让官府在京城周围和籴,这既容易把事情办好,又足以勉励农耕。’我认为这两派的议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要想节制国家的用度,必须权衡轻重。如果粮食不足而钱财有余,便应该延缓钱财积累,而务必使粮仓充盈起来;如果粮食有余而钱财不足,便应该推迟储备粮食,而节省使用货币。近年以来,关中地区连年丰收,公家储备的粮食积聚起来,足够供应好几年。今年夏天,江淮地带雨水成灾,粮米贵了一倍,有许多人流亡他乡,沦为雇工。关中地区因谷物跌价,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应当提高粮价收购,但没有钱。江淮地区因谷物昂贵,百姓困窘,应当降低粮价出售,但没有米。现在反而将江淮地区所缺少的粮食运送出来,用以增益粮食已经有余的关中地区,这就是我所说的只晓得见闻之谈而不能够通达当时需要的人。如今江淮地区一斗米价值一百五十钱,运送到东渭桥,雇运的价钱每斗大约又要付二百钱,米碾磨不精,而且放陈了,所以在京城的价钱尤其低贱。根据市司公布的本月的价钱,一斗米的售价为三十七钱。耗费了米价的十分之九而仅剩下十分之一,让江淮地区的百姓挨饿,却又损害关中地区农民的利益,象这样办事,可以说是严重的失误。不久以前,每年从江、湖、淮、浙运米一百一十万斛,运到河阴,留下四十万斛,储存在河阴仓,运到陕州,再留下三十万斛,储存在太原仓,剩下的四十万斛输送到东渭桥。现在,河阴仓和太原仓现存的米仍然有三百二十多万斛,京兆府所属各县每斗米不过值七十钱。请让江淮地区明年只运送三十万斛到河阴,再让河阴、陕州依次运送到东渭桥,将江淮地区停止运送的八十万斛米,委托转运使,每斗定价八十钱,运往发生水灾的州县出售,以便救助缺乏粮食的人,算来可得钱六十四万缗,减少雇运钱六十九万缗。请让户部首先拿出钱二十万缗,交给京兆府,让京兆府收购粮米,以便弥补东渭桥仓缺运的数额,可以每斗定价一百钱,以使农民得到好处。请再拿出钱一百零二万六千缗,交给边疆军镇,让各军镇购进可供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剩下的钱十万四千缗,可以用来充当明年和籴的本钱。对江淮地区的米钱和雇运钱,一并委托转运使经折算后购买绫、绢、、绵,运往京城,偿还原先向户部所借的钱。”  九月,诏西北边贵籴以实仓储,边备浸充。  九月,德宗颁诏命令西北边疆官府以高价收购粮食,以便充实粮仓的储备。于是,边地的储备逐渐充足起来。  [18]冬,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18]冬季,十一月,壬子朔(初一),出现日食。  [19]吐蕃、云南日益相猜,每云南兵至境上,吐蕃辄亦发兵,声言相应,实为之备。辛酉,韦皋复遗云南王书,欲与共袭吐蕃,驱之云岭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独与云南筑大城于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  [19]吐蕃与云南的互相猜疑与日俱增。每当云南的兵马开到边境上,吐蕃总是也派出兵马,声称前来接应,实际上是在防备云南。辛酉(十日),韦皋再次给云南王送去书信,希望与云南一起袭击吐蕃,将他们驱逐到云岭以外,全部摧毁吐蕃的城关堡垒,仅与云南在边境上修筑起一座大城,设置戍守人员自相保卫,永远像一家人般地和睦相处。  [20]左庶子姜公辅久不迁官,诣陆贽求迁,贽密语之曰:“闻窦相屡奏拟,上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辅惧,请为道士。上问其故,公辅不敢泄贽语,以闻参言为对。上怒参归怨于君;己巳,贬公辅为吉州别驾,又遣中使责参。  [20]左庶子姜公辅长期没有升官,便到陆贽处请求提升。陆贽暗中告诉他说:“听说窦相屡次上奏准备提升你,皇上不肯允许,而且说了恼怒你的话。”姜公辅害怕,请求去做道士。德宗询问其中的原故,姜公辅不敢泄露陆贽说的话,便回答说这是听窦参说的。皇帝恼怒窦参把怨恨推给君主,己巳(十八日),将姜公辅贬为吉州别驾,还派遣中使去责备窦参。  [21]庚午,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奏败吐蕃于芳州及黑水堡。  [21]庚午(十九日),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上奏说,他们在芳州与黑水堡打败吐蕃。  [22]初,李纳以棣州蛤有盐利,城而据之;又戍德州之南三汊城,以通田绪之路。及李师古袭位,王武俊以其年少,轻之,是月,引兵屯德、棣,将取蛤及三汊城;师古遣赵镐将兵拒之。上遣中使谕止之,武俊乃还。  [22]当初,李纳因棣州的蛤有盐产之利,便在那里筑城据守,还戍守德州南面的三汊城,以便打通与田绪联系的道路。及到李师古承袭节度使职位以后,王武俊因李师古年纪还轻,便轻视他。就在这一月,王武俊领兵在德州与棣州驻扎,准备攻取蛤与三汊城,李师古派遣赵镐领兵抵御他。德宗派遣中使劝告王武俊罢手,于是王武俊领兵而回。  [23]初,刘怦薨,刘济在莫州,其母弟在父侧,以父命召济而以军府授之。济以为瀛州刺史,许他日代己。既而济用其子为副大使,怨之,擅通表朝廷,遣兵千人防秋。济怒,发兵击,破之。  [23]当初,刘怦去世时,刘济正在莫州,他的同母弟刘正在父亲身边,便以父亲的名义召回刘济,将节度使的军府交给了他。刘济让刘出任瀛州刺史,向他许下将来由他代替自己的诺言。不久,刘济起用自己的儿子为副大使,刘怨恨刘济,便擅自向朝廷上表,派兵一千人参加防御吐蕃。刘济大怒,派兵进击刘,并打败了他。  [24]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募才勇之士以易贩鬻者,监军窦文场恶之。会良器妻族饮醉,寓宿宫舍。十二月,丙戌,良器坐左迁右领军。自是宦官始专军政。  [24]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招募既有才干、又很勇敢的人们更换军中的买卖人,监军窦文场憎恶他。恰巧柏良器妻子的族人喝醉了酒,曾在宫中值宿的房舍中过夜。十二月,丙戌(初五),柏良器获罪,贬为右领军。自此,宦官开始专擅军中大政。九年(祭酉、793)九年(癸酉,公元793年)  [1]春,正月,癸卯,初税茶。凡州、县产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税一,从盐铁使张滂之请也。滂奏:“去岁水灾减税,用度不足,请税茶以足之。自明年以往,税茶之钱,令所在别贮,俟有水旱,以代民田税。”自是岁收茶税钱四十万缗,未尝以救水旱也。  [1]春季,正月,癸卯(二十四日),开始征收茶税。凡是生产茶叶的州、县以及通往茶山的重要道路,都要估算茶叶的价值,收取十分之一的茶税,这是听从盐铁使张滂的建议才实行的。张滂上奏:“去年因发生水灾而减少税收,国家的费用不够,请征收茶税来补足税收的缺额。从明年以后,对征收茶税得到钱,可以让征收茶税所在地另行储存,等遇到水旱灾害时,用此钱代替百姓的田税。”自此以后,朝廷每年征收茶税得钱四十万缗,但不曾用来救济水旱灾害。  滂又奏:“奸人销钱为铜器以求赢,请悉禁铜器。铜山听人开采,无得私卖。”  张滂又上奏说:“邪恶的人将钱熔化,铸成铜器,借以求利。请禁止制造一切铜器,任凭人们开采产铜的矿山,但不能私自出卖。”  [2]二月,甲寅,以义武留后张升云为节度使。  [2]二月,甲寅(初五),德宗任命义武留后张升云为节度使。  [3]初,盐州既陷,塞外无复保障;吐蕃常阻绝灵武,侵扰坊。辛酉,诏发兵三万五千人城盐州,又诏泾原、山南、剑南各发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城之二旬而毕;命盐州节度使杜彦光戍之,朔方都虞候杨朝晟戍木波堡,由是灵、夏、河西获安。  [3]当初,盐州陷落以后,边疆地区不再有防守的屏障,吐蕃经常截断灵武的通路,侵害搅扰州、坊州。辛酉(十二日),德宗颁诏派兵三万五千人修筑盐州城,还颁诏命令泾原、山南、剑南各自派兵深入吐蕃地区,以便分散吐蕃的势力。盐州城经二十天的修筑便告竣了,朝廷命令盐州节度使杜彦光前往戍守,命令朔方都虞候杨朝晟戍守木波堡。从此以后,灵州、夏州、河西一带获得安宁。  [4]上使人谕陆贽,以“要重之事,勿对赵憬陈论,当密封手疏以闻;”又“苗粲以父晋卿往年摄政,尝有不臣之言,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亦各除外官,勿使近屯兵之地;”又“卿清慎太过,诸道馈遗,一皆拒绝,恐事情不通,如鞭靴之类,受亦无伤。”贽上奏,其略曰:“昨臣所奏,惟赵憬得闻,陛下已至劳神,委曲防护。是于心膂之内,尚有形迹之拘,迹同事殊,鲜克以济。恐爽无私之德,且伤不吝之明。”又曰:“爵人必于朝,刑人必于市,惟恐众之不睹,事之不彰。君上行之无愧心,兆庶听之无疑议,受赏安之无怍色,当刑居之无怨言,此圣王所以宣明典章,与天下公共者也。凡是谮诉之事,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他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于情理,意实苞于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若晋卿父子实有大罪,则当公议典宪;若被诬枉,岂令阴受播迁。夫听讼辨谗,必求情辨迹,情见迹著,辞服理穷,然后加刑罚焉,是以下无冤人,上无谬听。”又曰:“监临受贿,盈尺有刑,至于士吏之微,尚当严禁,矧居风化之首,反可通行!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必及金玉。目见可欲,何能自窒于心!已与交私,何能中绝其意!是以涓流不绝,溪壑成灾矣。”又曰:“若有所受,有所却,则遇却者疑乎见拒而不通矣;若俱辞不受,则咸知不受者乃其常理,复何嫌阻之有乎!”  [4]德宗让人告诉陆贽,说是“对于机要而重大的事情,不要当着赵憬的面陈述议论,应当将亲手所写的奏疏密封后上报朕闻知。”又说:“苗粲因他的父亲苗晋卿当年代理朝政时,曾经有过不合臣礼的言论,几个儿子都与古代帝王的名字相同,现在不准备公开驱逐他,对他的兄弟也分别授给外地的官职,但不能让他们接近驻扎军队的地方。”又说:“你清廉谨慎得太过分了,对于各道赠送的物品,一概拒不接受,恐怕在事情的情理上是讲不通的。比如马鞭、长靴一类的东西,接受了也无伤事体。”陆贽进上奏章,大略是说:“昨天我上奏的事情,只有赵憬知道,陛下已经极为劳心费神,辗转曲折地提防回护。这表明陛下在亲近信任的大臣中间,行为举止还有种种拘束。然而,外面表现出来的迹象相同,而内里包含的事实不同,很少能够把事情办好。恐怕会违背毫无私心的德行,而且损害不惜改过的明智。”他又说:“一定要在朝廷上给人以爵赏,一定要在闹市中处人以死刑,这是惟恐大家看不见这些事情,事情办理得不够显明。君主问心无愧地实行赏罚,百姓毫无疑义地听任处治,接受奖赏的人毫无愧色地安心受赏,应当受刑的人毫无怨言地接受惩处,这是圣明的君主发扬光大法令制度,并与百姓公开共同遵行的结果啊。凡是谗言诽谤的事情,多数不是实在可信的言论,利于阴谋陷害而害怕公开论辩。一旦进行公开论辩,有的说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难以追究下去;有的说妨碍事情的体统,需要克制忍耐;有的说不良的行迹还没有暴露出来,最好以其他事情为借口;有的说只要抛弃他本人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明确表示责备与侮辱呢?这些措词都与情理接近,而其中实在包藏着假托名义、诬陷别人的意图,伤害善良,散布邪恶,没有比这些说法更为严重的了!倘若苗晋卿父子确实有大罪恶,那就应当公开按照法律议处;如果他们遭到不实之辞的冤屈,怎么能够让他们暗中遭受流亡迁徙?一般说来,听取诉讼,分辨谗言,必须寻求实情,辨别形迹。实情显现,形迹昭著,无话可说而无理可辩,这时再施加刑罚。由此下面才没有遭受冤屈的人,上面才没有错听人言的过失。”他又说:“监督有关部门的长官收受贿赂,只要所得财物折为布帛以后满了一尺,便以刑律相加。下至卑微的士民属吏,尚且该当严格禁止行贿,何况宰相是风俗教化的倡导者,怎么反而能够放过他们受贿的行为呢!贿赂的途径一经打通,反复实行,就会益加严重,赠送马鞭和长靴没有止息,必然发展到赠送金玉。眼睛看见愿意得到的东西,怎么能够在心中自行打消得到它的念头呢!已经跟赠物人结交了私情,怎么能够中途拒绝他的请求呢!所以,如果不断绝行贿的涓涓细流,就要填满溪涧沟壑而泛滥成灾了!”他又说:“假如对赠送的物品有的接受,有的推却,赠品被推却了的人便会怀疑自己遭受拒绝而办事难以顺利。如果一概推辞而不接受,人们便都知道不接受赠品才是通常的道理,又怎么会生出疑虑来呢!”  [5]初,窦参恶左司郎中李巽,出为常州刺史。及参贬郴州,巽为湖南观察使。汴州节度使刘士宁遗参绢五十匹,巽奏参交结藩镇。上大怒,欲杀参,陆贽以为参罪不至死,上乃止,既而复遣中使谓贽曰:“参交结中外,其意难测,社稷事重,卿速进文书处分。”贽上言:“参朝廷大臣,诛之不可无名。昔刘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今众议为之愤邑,叛臣得以为辞。参贪纵之罪,天下共知;至于潜怀异图,事迹暧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骇动不细。窦参于臣无分,陛下所知,岂欲营救其人,盖惜典刑不滥。”三月,更贬参欢州司马,男女皆配流。  [5]当初,窦参嫌恶左司郎中李巽,将他斥逐为常州刺史。及至窦参被贬为郴州别驾时,李巽正担任湖南观察使。汴州节度使刘士宁赠给窦参绢帛五十匹,李巽申奏窦参与藩镇交往。德宗非常气愤,打算杀掉窦参,陆贽认为窦参的罪过不至于处死,德宗才没有处死窦参。不久,德宗又派遣中使对陆贽说:“窦参与朝廷内外官员交往,他的意图难以测度,这关系到国家存亡,事情重大,你快奏进一份处治他的公文。”陆贽进言说:“窦参是朝廷大臣,要诛杀他不能没有名义。过去,刘晏被处死时,罪状不够清楚,直到今天,大家还在议论,为他愤懑不平,而背叛朝廷的臣属却在其中找到借口。窦参贪婪放纵,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至于说他是否暗中包藏别的图谋,事情的迹象还模糊不清。如果不进行审讯,骤然间便将他治以重罪,对舆论的惊动不算太小。窦参和我没有情分,这是陛下所了解的。这并不是我打算营救他这个人,而是顾惜朝廷的常规,不宜越轨而行。”三月,德宗又将窦参贬为州司马,家中男女人口一概被发配到边远地方。  上又命理其亲党,贽奏:“罪有首从,法有重轻,参既蒙宥,亲党亦应末减;况参得罪之初,私党并已连坐,人心久定,请更不问。”从之。上又欲籍其家赀,贽曰;“在法,反逆者尽没其财,赃污者止征所犯,皆须结正施刑,然后收藉。今罪法未详,陛下已存惠贷,若簿录其家,恐以财伤义。”时宦官左右恨参尤深,谤毁不已。参未至欢州,竟赐死于路。窦申杖杀,货财、奴婢悉传送京师。  德宗又命令处治与窦参亲近的同党,陆贽上奏说:“犯罪有主犯与胁从的区分,刑法有重惩与轻处的不同,既然窦参蒙受宽宥,与他亲近的同党也应该从轻论罪。况且窦参刚刚被判罪时,他私结的党羽已经一并连带受罚,现在人心久已安定下来,请不要再追究下去。”德宗听从了这一建议。德宗又打算没收他全家的资财入官,陆贽说:“在刑法上明文规定,对于反叛忤逆的人,没收全部财产入官,对于盗窃贪污的人,只惩戒犯法者本人,而且都必须经过结案判定,才能施加刑罚,此后才能没收家产。如今对窦参没有详细地依法判罪,陛下对他已经存心加惠,予以宽恕,如果现在又要登记他的家产,恐怕会因财物而损害道义。”当时,宦官周围的人怀恨窦参尤其深切,对窦参的诽谤仍然没有止息。窦参没有到达州,德宗终于在半路上赐他自裁而死,窦申服杖刑而死,他们的财物和奴婢全部由驿站送往京城。  [6]海州团练使张升,升云之弟,李纳之婿也,以父大祥归于定州,尝于公座骂王武俊,武俊奏之。夏,四月,丁丑,诏削其官,遣中使杖而囚之。定州富庶,武俊常欲之,因是遣兵袭取义丰,掠安喜、无极万余口,徙之德、棣。升云闭城自守,屡遣使谢之,乃止。  [6]海州团练使张升是张升云的弟弟,李纳的女婿。他因父亲两周年的忌日需要祭奠而回到定州,曾经在公开场合辱骂王武俊,王武俊将此事上奏朝廷。夏季,四月,丁丑(二十九日),德宗颁诏革除张升的官职,派遣中使用棍棒责打并囚禁了他。定州物产丰饶,王武俊经常希望得到此地,因此派兵袭取义丰,掳掠了安喜和无极的百姓一万多人,将他们迁徙到德州和棣州。张升云关闭城门,自行防守,屡次派遣使者向王武俊道歉,王武俊才停止了对他的攻掠。  上命李师古毁三汊城,师古奉诏;然常招聚亡命,有得罪于朝廷者,皆抚而用之。  德宗命令李师古毁除三汊城,李师古接受了诏旨。然而,他经常招募聚集逃亡的人,凡是对朝廷犯有罪过的人,他都抚慰并任用他们。  [7]五月,甲辰,以中书侍郎赵憬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义成节度使贾耽为右仆射,右丞卢迈守本官,并同平章事。迈,翰之族子也。憬疑陆贽恃恩,欲专大政,排己置之门下,多称疾不豫事,由是与贽有隙。  [7]五月,甲辰(二十七日),德宗任命中书侍郎赵憬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命义成节度使贾耽为右仆射,又让右丞卢迈署理本官,与贾耽一起同平章事。卢迈是卢翰的族侄。赵憬怀疑陆贽仗恩恃宠,准备独揽朝廷大政,将自己排挤到门下省,于是往往托病不问朝政。由此以后,他与陆贽便结下嫌隙。  [8]陆贽上奏论备边六失,以为:“措置乖方,课责亏度,财匮于兵众,力分于将多,怨生于不均,机失于遥制。  [8]陆贽进上奏疏,论说边疆防御的六种过失。他认为:“处理办法违背方策,考核督责缺少法度,资财被众多的士兵所耗尽,兵力被繁多的将领所分散,怨恨由分配不均产生出来,战机因朝廷在远处控制而丧失。  关东戍卒,不习土风,身苦边荒,心畏戎虏。国家资奉若骄子,姑息如倩人。屈指计归,张颐待哺;或利王师之败,乘扰攘而东溃;或拔弃城镇,摇远近之心。岂惟无益,实亦有损。复有犯刑谪徙者,既是无良之类,且加怀土之情,思乱幸灾,又甚戍卒。可谓措置乖方矣。  “来自关东的戍边士兵,不熟悉边疆固有的风俗习惯,身受边塞之困苦,心中畏惧戎虏。朝廷像对骄生惯养的儿子那样拿出资财来奉养他们,像对女婿那样无原则地宽容他们。他们屈指计算归期,张嘴等待喂饭。有时在官军的失败中寻找方便,乘着混乱之机向东溃退;有时又舍弃城邑市镇,动摇远近各地的民心。让他们戍守边防,不但没有益处,实际上还有损害。戍边的士兵中更有触犯刑律流放而来的人,本来就是些不良之辈,再加上怀念故土的情绪,他们希图变乱兴起,庆幸灾祸发生,就比戍边的士兵更严重了。这些可以称作处理办法违背方策了。  自顷权移于下,柄失于朝,将之号令既鲜克行之于军,国之典常又不能施之于将,务相遵养,苟度岁时。欲赏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仄;欲罚一有罪,复虑同晋者忧虞。罪以隐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赏,姑息之道,乃至于斯。故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怀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此义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体。可谓课责亏度矣。  “近来权力转移到下面,朝廷失去了权柄,将领发布的命令既很少能够在军队中执行,国家惯常的法规又不能够在将领中实施,上下务求相互姑息,苟且度日。朝廷打算奖赏一个有功劳的人,反而顾虎没有功劳的人会因此动荡不安;准备惩罚一个犯下罪过的人,又要顾虑与他狼狈为奸的人会因此忧虑不安。人们犯下的罪过,因克制忍耐而不能给以揭露;人们立下的功劳,因嫌猜疑惑而不能给与奖赏。无原则的宽容态度,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以至使忘记自身、竭尽忠诚的人在同辈中招致责备,使率领众人首先登上敌城的人在士兵中自取埋怨,使败坏军旅、逼迫朝廷的人心中没有一点渐愧与畏惧,使故意不肯按期发兵援救的人认为自己机智能干。这便是有节操的人痛楚悲伤,勇敢的人心灰意冷的原因。这可以称作考核督责缺少法度了。  虏每入寇,将帅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不敌。朝廷莫之省察,唯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增供亿之弊。闾井日耗,征求日繁,以编户倾家、破产之资,兼有司榷盐、税酒之利,总其所入,岁以事边。可谓财匮于兵众矣。  “每当异族前来侵犯时,将帅交相推委倚靠,没有人敢于查问,凭空张扬敌军的声势上报朝廷,就说是兵力太少,不能抵敌。朝廷未能检查实情,只是致力于征调人马,增加兵力,结果没有增益防备的功效,反而使军需供应更加疲困。村落百姓日益消耗,官府索求日益繁多。用在编人户倾家荡产才交纳上来的物资,加上有关部门专卖食盐与征收酒税的钱财,将这些收入合在一起,每年拿来从事边备,这可以称作资财被众多的士兵所耗尽了。  吐蕃举国胜兵之徒,才当中国十数大郡而已,动则中国惧其众而不敢抗,静则中国惮其强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国之节制多门,蕃丑之统帅专一故也。夫统帅专一,则人心不分,号令不贰,进退可齐,疾徐如意,机会靡愆,气势自壮。斯乃以少为众,以弱为强者也。开元、天宝之间,控御西北两番,唯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中兴以来,未遑外讨,抗两蕃者亦朔方、泾原、陇右、河东四节度而已。自顷分朔方之地,建牙拥节者凡三使焉,其馀镇军,数目四十,皆承特诏委寄,各降中贵监临,人得抗衡,莫相禀属。每俟边书告急,方令计会用兵,既无军法下临,惟以客礼相待。夫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边备,势弱气消,可谓力分于将多矣。  “吐蕃全国可以拿起兵器当兵的人,只抵得上大唐十几个大郡的人数罢了。一有战事发生,大唐便害怕他们人马众多,不敢抵抗他们,战事平息以后,大唐又忌惮他们强盛,不敢侵犯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呢?这实在是由于大唐军队需要接受许多部门的指挥,而吐蕃军队却集中在一个将领的统帅之下的原故。一般说来,如果军队的统帅是专一的,便会使人心不分散,号令不重复,军队的进退可以整齐划一,行军的快慢能够符合统帅的意愿,不会丧失战机,军队的气势自然壮盛。这便是变少成多,变弱为强的原因啊。在开元、天宝年间,控制西北地区吐蕃、突厥两部番人,只有朔方、河西、陇右三处的节度使。国家中兴以来,来不及对外讨伐,抵抗吐蕃、回纥两部番人的,也只有朔方、泾原、陇石、河东四处的节度使罢了。不久前,朝廷划分朔方的地域,于是建立牙门、拥有旌节的便有三个节度使了,其余的镇军为数差不多还有四十个。军队的主帅一概接受特别诏旨的委任,朝廷还要各自派显贵的宦官前来监督,他们可以与军中主帅相互对抗,两人互不从属。每当边疆告急文书到来,朝廷这才命令他们盘算如何采取军事行动。既然没有军法不达,他们只好用宾客的礼节相互对待。大凡军事行动,是要讲究气势的。士气凝聚便旺盛,士气离散便消沉;声势会合便威猛,声势离析便衰弱。现在的边疆防御,声势衰微,士气消沉,这可以称作兵力被繁多的将领所分散了。  理戎之要,在于练核优劣之科以为衣食等级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虽有厚薄之殊而无觖望之衅。今穷边之地,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之馀,终年勤苦之剧,然衣粮所给,唯止当身,例为妻子所分,常有冻馁之色。而关东戍卒,怯于应敌,懈于服劳,衣粮所颁,厚逾数等。又有素非禁旅,本是边军,将校诡为媚词,因请遥隶神策,不离旧所,唯改旧名,其于廪赐之饶,遂有三倍之益。夫事业未异而给养有殊,苟未忘怀,孰能无愠!可谓怨生于不均矣。  “治理军队的关键,在于精细地核查将士的优劣品类,据以制定有关军饷等级的制度,使有能力的人盼望得到较好的待遇,使没有能力的人消除非份之想,虽然有待遇丰厚与菲薄的区别,但不会产生怨恨不满的事端。现在,在荒远的边境的土地上,长期镇守的士兵,都是身经百战,遍体创伤,又长年经受无以复加的劳苦与艰辛。但是,供应他们的衣服与口粮,只限于本人,而这些东西通常都是被他们的妻子儿女分去一部分,所以他们经常面有饥寒之色。然而,在关东地区戍守的士兵,害怕与敌人应战,不愿意担承勤苦的劳作,但是颁发给他们的衣服与口粮,却高出好几个等级。又有平素就不属于禁军,本来就是边防军队的,他们的将领编造逢迎之辞,乘机请求遥遥隶属于神策军,他们并不离开原来的驻地,只更改了原有的名称,便得到了丰饶的军饷颁赐,收到三倍的好处。所从事的工作没有不同,而颁发的给养却有区别,如果人们尚不能忘却利禄,有谁能够不恼怒呢?这可以称作怨恨由分配不均产生出来了。  凡欲选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可者遣之,不可者退之,疑者不使,使者不疑,故将在军,君使有所不受。自顷边军去就,裁断多出宸衷,选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轻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于军情亦听命,乖于事宜亦听命。戎虏驰突,迅如风飙,书上闻,旬月方报。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敌,分镇者以无诏不肯出师,贼既纵掠退归,此乃陈功告捷。其败丧则减百而为一,其捃获则张百而成千。将帅既幸于总制在朝,不忧罪累,陛下又以为大权由己,不究事情。可谓机失于遥制矣。  “大凡打算选择任用将帅,必须事先考核验察他的品行与才能,对满意的人选,便派遣出去,对于不满意的人选,便退还回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近来,对边防军队的调动,由规划到决断,多数出于陛下的心意,选拔安排军中的将领,首先要求容易辖制。增加部队的数目,借以分散他们的势力,减轻他们的职任,借以削弱他们的心志,于是使他们即便不符合军队的实情也要服从命令,即便违反事情的处理也要服从命令。异族兵马奔驰冲突,像暴风一样迅速,而我军由驿站传递文书上报朝廷,却需要一整月的时间才能答复下来。守卫疆土的将领因兵力微少而不敢抵抗敌军,分守军镇的将领因没有诏命而不肯出兵。敌军纵兵掳掠以后便撤退了,这时将领们便陈述功劳,向朝廷报捷。在兵败人亡时,他们便将损失减少到百分之一;在有所俘获时,他们便将所得由一百张扬成一千。将帅既庆幸朝廷统揽全局,不用为朝廷加罪担忧,陛下又认为自己独操大权,不再追究事情的真伪。这可以称战机因朝廷在远处控制而丧失了。  臣愚谓宜罢诸道将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粮,募戍卒愿留及蕃、汉子弟以给之。又多开屯田,官为收籴,寇至则人自为战,时至则家自力农,与夫倏来忽往者,岂可同等而论哉!又宜择文武能臣为陇右、朔方、河东三元帅,分统缘边诸节度使,有非要者,随所便近而并之。然后减奸滥虚浮之费以丰财,定衣粮等级之制以和众,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悬赏罚之典以考其成。如是,则戎狄威怀,疆场宁谧矣!”上虽不能尽从,心甚重之。  “依我愚见,应当废止征调各道将士防御吐蕃的制度,命令各道只供应衣服与口粮,召募愿意留下来的戍边士兵以及番族人、汉族人的子弟,将各道提供的给养供应他们。还要大量开辟屯田,由官府收购屯田收获和粮食。敌寇到来,屯田上的士兵每个人都要自行参加战斗,农忙之时,屯田上的士兵每一家都要自行努力务农,这与那种频繁调动士兵、来去匆忙的情况相比,难道能够同日而语吗!还应该选拔有能力的文武大臣出任陇右、朔方、河东三处的元帅,让他们分别统领分布在边境一带的各位节度使,对于不够重要的节镇,按照方便与就近加以合并。此后,还要减少不正当和不切实的费用,以使资财充实起来;确定有关屯田将士的衣服、口粮的等级,以调整将士之间的关系;弘扬委托信任将帅的原则,以显示将帅的作用;公布奖赏与惩罚的典章,以考核屯田将士的成绩。这样,异族便会畏服归附,国家的边境便会安宁了。”虽然德宗未能完全听从他的建议,但在内心却对他非常推重。  [9]韦皋遣大将董等将兵出西山,破吐蕃之众,拔堡栅五十馀。  [9]韦皋派遣大将董等人领兵开出西山,打败吐蕃的兵马,攻克堡垒、栅栏五十多处。  [10]丙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董晋罢为礼部尚书。  [10]丙午(二十九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董晋被罢免为礼部尚书。  [11]云南王异牟寻遣使者三辈,一出戎州,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赍生金、丹砂诣韦皋,金以示坚,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与书为信,皆达成都。异牟寻上表请弃吐蕃归唐,并遗皋帛书,自称唐云南王孙、吐蕃赞普义弟日东王。皋遣其使者诣长安,并上表贺。上赐异牟寻诏书,令皋遣使慰抚之。  [11]云南王异牟寻派遣使者共三批,一批取道戎州,一批取道黔州,一批取道安南,各自携带着金矿石和砂前往韦皋处,金矿石用以表示心地坚定,砂用以表示心地真诚。云南又将韦皋给他们写的书信分成三份作为凭信,全都带到成都。异牟寻上表请求背弃吐蕃,归顺唐朝,并且给韦皋送去用丝织品写成的文书,称自己为唐云南王孙、吐蕃赞普义弟日东王。韦皋打发云南使者前往长安,并且上表祝贺。德宗向异牟寻颁赐了诏书,命令韦皋派遣使者慰问安抚云南。  [12]贾耽、陆贽、赵憬、卢迈为相,百官白事,更让不言。秋,七月,奏请依至德故事,宰相迭秉笔以处政事,旬日一易;诏从之。其后日一易之。  [12]贾耽、陆贽、赵憬、卢迈四人担任宰相,对百官禀报的事情交互推让,不肯发言。秋季,七月,他们上奏请求依据至德年间的惯例,由各位宰相轮流在政事堂执笔,以便处理行政事务,每十天一换人。德宗颁诏同意此议。后来,又改为一天一换人。  [13]剑南、西山诸羌女王汤立志、哥邻王董卧庭、白狗王罗陀、弱水王董辟和、南水王薛莫庭、悉董王汤悉赞、清远王苏唐磨、咄霸王董邈蓬及逋租王,先皆役属吐蕃,至是各帅众内附。韦皋处之于维、保、霸州,给以耕牛种粮。立志、陀、辟和入朝,皆拜官,厚赐而遣之。  [13]居住在剑南、西山一带的诸羌女王汤立志、哥邻王董卧庭、白狗王罗陀、弱水王董辟和、南水王薛莫庭、悉董王汤悉赞、清远王苏唐磨、咄霸王董邈蓬以及逋租王,原先都臣属于吐蕃,受其役使,至此,他们各自率领本部人众归附。韦皋将他们安置在维州、保州和霸州,供给他们耕牛与粮种。汤立志、罗陀、董辟和入京朝见,德宗一律授给官职,给他们优厚的赏赐,然后打发他们回去。  [14]癸卯,户部侍郎裴延龄奏:“自判度支以来,检责诸州欠负钱八百馀万缗,收诸州抽贯钱三百万缗,呈样物三十馀万缗,请别置欠负耗剩季库以掌之,染练物则别置月库以掌之。”诏从之。欠负皆贫人无可偿,徒存其数者,抽贯钱给用随尽,呈样、染练皆左藏正物。延龄徙置别库,虚张名数以惑上。上信之,以为能富国而宠之,于实无所增也,虚费吏人薄书而已。  [14]癸卯(二十七日),户部侍郎裴延龄上奏说:“我自从兼管度支事务以来,查收各州亏欠钱计有八百多万缗,收取各州抽贯钱三百万缗,进呈上贡样品三十多万缗。请将归还亏欠和消耗所剩的钱另外交给季库掌管,而将着色熟绢另外交给月库掌管。”德宗颁诏同意此议。亏欠官府钱的,都是一些贫穷的人,无法偿还,徒然存留着亏欠的数额,抽贯钱用来支付用度,随用随光,进呈上贡样品与着色熟绢本来都是应归左藏储存的物品。裴延龄徒然将它们安放到别的仓库里,虚张名目与数额,以此迷惑德宗。德宗信以为真,认为他能够使国家富裕起来,因而宠爱他。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增加,只是白白浪费吏人帐薄罢了。  京城西污湿地生芦苇数亩,延龄奏称长安、咸阳有陂泽数百顷,可牧厩马。上使有司阅视,无之,亦不罪也。  京城西面有一片污秽潮湿的地面,生长着几亩芦苇,裴延龄奏称在长安与咸阳一带有数百顷的坡地与水沼,可以放牧厩中的马匹。德宗让有关部门前去核实观看,并没有坡地与水沼,也不归罪他。  左补阙权德舆上奏,以为:“延龄取常赋支用未尽者充羡馀以为己功。县官先所市物,再给其直,用充别贮。边军自今春以来并不支粮。陛下必以延龄孤贞独立,时人丑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视,究其本末,明行赏罚。今群情众口喧于朝市,岂京城士庶皆为朋党邪!陛下亦宜稍回圣虑而察之。”上不从。  左补阙权德舆上奏认为:“裴延龄将支付使用而尚未用光的经常性的赋税,拿来充当正常赋税以外的收益,并将此作为自己的功劳。县官先购买物品,再交付物品的价钱,以此充当另外的储存。自从今年春天以来,边疆的军队都没有支付口粮。如果陛下认为裴延龄独守节操,出类拔萃,而时下之人嫉害正直,散布谣言,为什么不派遣一位可信的臣下重行审察,推究事情的原委,公开实行奖赏或惩罚?现在,大家情绪愤激,议论纷纷,在朝廷与市肆喧闹不已,难道京城的士子与庶民都已经结成宗派私党了吗!陛下也应该稍微改变自己的考虑,调查他了。”皇帝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15]八月,庚戌,太尉、中书令、西平忠武王李晟薨。  [15]八月,庚戌(初四),太尉、中书令、西平忠武王李晟去世。  [16]冬,十月,甲子,韦皋遣其节度巡官崔佐时赍诏书诣云南,并自为帛书答之。  [16]冬季,十月,甲子(十八日),韦皋派遣他的节度巡官崔佐时携带诏书前往云南,并且亲自用丝织品写成文书来答复云南王。  [17]十一月,乙酉,上祀圜丘,赦天下。  [17]十一月,乙酉(初十),德宗祭祀圜丘,大赦天下。  [18]刘士宁既为宣武节度使,诸将多不服。士宁yín乱残忍,出畋辄数日不返,军中苦之。都知兵马使李万荣得众心,士宁疑之,夺其兵权,令摄汴州事。十二月,乙卯,士宁帅众二万畋于外野;万荣晨入使府,召所留亲兵千余人,诈之曰:“敕征大夫入朝,以吾掌留务,汝辈人赐钱三十缗。”众皆拜。又谕外营兵,皆听命。乃分兵闭城门,使驰白士宁曰:“敕征大夫,宜速即路,少或迁延,当传首以献。”士宁知众不为用,以五百骑逃归京师,比至东都,所馀仆妾而已。至京师,敕归第行丧,禁其出入。  [18]刘士宁出任宣武节度使以后,将领们多数并不佩服他。刘士宁纵欲放荡而生性残忍,每当外出打猎时,总是好几天都不回来,军中将士困苦不堪。都知兵马使李万荣得到大家的拥护,刘士宁猜疑他,剥夺了他的兵权,命令他代理汴州事务。十二月,乙卯(初十),刘士宁带领两万人到城外的郊野去打猎。李万荣早晨走进节度使的府署,召集刘士宁留下来的亲兵一千多人,欺骗他们说:“敕旨征召大夫入京朝见,任命我掌管留后事务,还颁赐给你们每人钱三十缗。”大家都拜谢应命。李万荣又开导外营的士兵,他们也都服从命令了。于是,他分别派兵关闭了城门,让人骑马跑去禀告刘士宁说:“敕旨征召大夫,大夫应当迅速登程,如果稍有拖延,我便要将大夫的头颅传送京师,献给朝廷了。”刘士宁知道大家不肯听从自己的命令,便带着五百人骑马逃回京城,及至来到东都洛阳时,只剩下他的仆从与姬妾了。刘士宁来到京城以后,德宗颁布敕旨,命他回府第为父亲刘玄佐服丧,禁止他与外界联系。  唯西节度使吴少诚闻变,发兵屯郾城,遣使问故,且请战。万荣以言戏之,少诚惭而退。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听到宣武变乱以后,便派兵在郾城驻扎,派遣使者质问李万荣驱逐刘士宁的原故,而且向他挑战。李万荣讲了一番嘲弄吴少诚的话,吴少诚便渐愧地撤退了。  上闻万荣逐士宁,使问陆贽,贽上奏,以为今军州已定,宜且遣朝臣宣劳,徐察事情,冀免差失,其略曰:“今士宁见逐,虽是众情,万荣典军,且非朝旨。此安危强弱之机也,愿陛下审之慎之。”上复使谓贽:“若更淹迟,恐于事非便。今议除一亲王充节度使,且令万荣知留后,其制即从内出。”贽复上奏,其略曰:“臣虽服戎角力谅匪克堪,而经武伐谋或有所见。夫制置之安危由势,付授之济否由才。势如器焉,惟在所置,置之夷地则平;才如负焉,唯在所授,授逾其力则踣。万荣今所陈奏,颇涉张皇,但露徼求之情,殊无退让之礼,据兹鄙躁,殊异循良。又闻本是滑人,偏厚当州将士,与之相得,才止三千,诸营之兵已甚怀怨。据此颇僻,亦非将材,若得志骄盈,不悖则败,悖则犯上,败则偾军。”又曰:“苟邀则不顺,苟允则不诚,君臣之间,势必嫌阻。与其图之于滋蔓,不若绝之于萌芽。”又曰:“为国之道,以义训人,将教事君,先令顺长。“又曰:“方镇之臣,事多专制,欲加之罪,谁则无辞!若使倾夺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潜滋,祸必难救。非独长乱之道,亦关谋逆之端。”又曰:“昨逐士宁,起于仓卒,诸郡守将固非连谋,一城师人亦未协志。各计度于成败之势,回遑于逆顺之名,安肯捐躯与之同恶!”又曰:“陛下但选文武群臣一人命为节度,仍降优诏,慰劳本军。奖万荣以抚定之功,别加宠任,褒将士以辑睦之义,厚赐资装,揆其大情,理必宁息。万荣纵欲跋扈,势何能为!”又曰:“傥后事有愆素,臣请受败桡之罪。”上不从。壬戌,以通王谌为宣武节度大使,以万荣为留后。  德宗听到李万荣驱逐刘士宁的消息以后,让人征求陆贽的意见,陆贽上奏认为,现在宣武军与汴州城都已经安定下来了,最好派遣朝廷的官员前去宣布慰劳的诏旨,缓缓察看事态的发展,以期避免过失。他大略是说:“如今刘士宁被驱逐,虽然是由大家的情绪所导致的,但是李万荣掌管军事,也并不是朝廷的旨意,这是关系安危强弱的时机,希望陛下审慎再审慎。”德宗又让人对陆贽说:“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对事态的发展是不利的。现在打算任命一位亲王担当节度使,准备命令李万荣执掌留后事务,有关这一任命的制书就要从内廷发出。”陆贽再次上奏,大略是说:“虽然我对佩带着兵器比武的事情不能胜任,但是对筹划军事并破坏敌人计划的事情也许还有一些见解。一般说来,控置安危是由形势决定的,委任官职的成功与否是由才能决定的。形势就如同器物一样,就看如何安放,安放在平地上就平稳。才能就如同背负东西,就看负重多少,负担过重就会跌倒。如今李万荣上奏陈述的内容,颇为猖狂,只显露出要求任命的态度,绝没有谦让的礼数,根据这种卑下浮躁行为来看,他与奉公守法的人大有区别。又听说李万荣本来是滑州人氏,偏袒厚待本州的将士,但与他投合的滑州将士,只有三千人,而各军营的士兵已经甚为抱怨。根据这种偏颇不公的态度来看,他也不是担任将领的材料。倘若李万荣如愿以偿,骄傲自满起来,结果不是行为忤逆,就是自取灭亡。行为忤逆就会犯上作乱;自取灭败亡就会使军队败坏。”他又说:“苟且要求是不合正道的,苟且应允是没有诚意的,势必会使君臣之间生出嫌疑。与其在嫌疑滋长蔓延后再去图谋,不如在萌芽状态便去根绝。”他又说:“治理国家的原则,是用正道教诲人,要让人事奉君主,先要使人服从长官。”他又说:“掌握一方兵权的军事长官,办事往往专断独行,要想把罪名加给他们,谁不能找到借口!倘若谁是倾轧强取的人,谁就能够替代他的职务,那么,面对利益,人们各自都想得到它,这个念头一经暗中滋生,所产生的祸患肯定是难以挽救的。这不单是助长变乱的途径,也关系到谋逆的发端。”他又说:“昨日李万荣赶走刘士宁,是匆促发生的,各州县的守将固然不曾合谋,汴州一城众人也并非意见统一。他们各自估量着形势发展成败的可能,彷徨在从逆作乱与顺承朝廷之间,怎么肯捐弃性命,与他狼狈为奸呢!”他又说:“陛下只需在文武群臣中选择一个人任命他为节度使,并颁布宽和的诏旨,慰劳李万荣军。以镇抚安定宣武的功劳奖励李万荣,对他另外加以恩宠与委任;以上下和睦的道理表扬宣武将士,赐给优厚的物资与装备,估计宣武军的大体情势,照理说是一定会安定平息下来的。即使李万荣打算骄纵专横,在这种情势下,又怎么能够办得到呢!”他又说:“倘若以后的事情超出我原来的估计,请让我接受破坏军旅的罪罚。”德宗不肯听从。壬戌(十七日),德宗任命通王李谌为宣武节度大使,任命李万荣为留后。  [19]丁卯,纳故驸马都尉郭暧女为广陵王淳妃。淳,太子之长子。妃母,即升平公主也。  [19]丁卯(二十二日),将已故的驸马都尉郭暧的女儿聘娶为广陵王李淳妃。李淳是太子的长子,郭妃的母亲便是升平公主。十年(甲戌、794)十年(甲戌,公元794年)  [1]春,正月,剑南、西山羌、蛮二万余户来降;诏加韦皋押近界羌、蛮及西山八国使。  [1]春季,正月,剑南、西山一带的羌人、蛮人二万多户前来归降。德宗颁诏加封韦皋为押近界羌、蛮及西山八国使。  [2]崔佐时至云南所都羊苴咩城,吐蕃使者数百人先在其国,云南王异牟寻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时衣柯服而入。佐时不可,曰:“我大唐使者,岂得衣小夷之服!”异牟寻不得已,夜迎之。佐时大宣诏书,异牟寻恐惧,顾左右失色;业已归唐,乃欷流涕,俯伏受诏。郑回密见佐时教之,故佐时尽得其情,因劝异牟寻悉斩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号,献其金印,复南诏旧名;异牟寻皆从之。仍刻金契以献。异牟寻帅其子寻梦凑等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  [2]崔佐时来到云南的都城羊苴城,几百名吐蕃使者原先便在云南国中。云南王异牟寻还不打算让吐蕃知道自己已经归附唐朝,便让崔佐时穿着柯人的服装进入羊苴城。崔佐时认为不恰当,他说:“我是大唐朝廷的使者,怎么能穿著小小夷人的衣服呢!”异牟寻没有办法,只好在夜晚迎接他。崔佐时大声宣读诏书,异牟寻害怕,他望着周围的人们,连脸色都改变了。然而,已经归顺唐朝,只好抽抽咽咽地流着眼泪,趴在地上接受诏旨。郑回暗中去见崔佐时,教给他如何去做。所以崔佐时完全了解了其中的情由,因而劝说异牟寻悉数斩杀吐蕃使者,除去吐蕃封立的名号,献出吐蕃给予的金印,恢复南诏原来的名称,异牟寻完全听从了这些建议,还刻成金质的契约献给崔佐时。异牟寻带邻他的儿子寻梦凑等人与崔佐时在点苍山神祠会盟。  先是,吐蕃与回鹘争北庭,大战,死伤甚众,征兵万人于云南。异牟寻辞以国小,请发三千人,吐蕃少之;益至五千,乃许之。异牟寻遣五千人前行,自将数万人踵其后,昼夜兼行,袭击吐蕃,战于神川,大破之,取铁桥等十六城,虏其五王,降其众十余万。戊戌,遣使来献捷。  在此之前,吐蕃与回鹘争夺北庭,发生激战,死亡与负伤的人很多,便向去南征调兵员一万人。异牟寻借口国家微小,请求派兵三千人,吐蕃嫌少,云南将兵员增加到五千人,吐蕃才答应下来。异牟寻派遣五千人在前面行进,自己却率领好几万人跟随在他们后边,日夜兼程,前去袭击吐蕃。云南吐蕃在神川交战,大破吐蕃,占领了铁桥等十六座城,俘虏了吐蕃的五个王,降服吐蕃人众十余万。戊戌(二十四日),云南派遣使者前来进献捷报。  [3]瀛州刺史刘为兄济所逼,请西捍陇坻,遂将部兵千五百人、男女万余口诣京师,号令严整,在道无一人敢取人鸡犬者。上嘉之,二月,丙午,以为秦州刺史、陇右经略军使,理普润。军中不击柝,不设音乐。士卒病者,亲视之,死者哭之。  [3]瀛州刺史刘被哥哥刘济所逼迫,便请求到西边去保卫陇坻地区。于是,他带领部下士兵一千五百人以及男女家眷一万余口前往京城。由于号令严明整肃,沿途没有一个人强取百姓的鸡狗,德宗很是嘉许他。二月,丙午(初三),德宗任命刘为秦州刺史、陇右经略军使,以普润为治所。刘不让人敲打着木梆在军中巡夜,也不设置音乐。士兵病了,刘亲自去看望他们;士兵死了,刘亲自去哀哭他们。  [4]乙丑,义成节度使李融薨。丁卯,以华州刺史李复为义成节度使。复,齐物之子也。复辟河南尉洛阳卢坦为判官。监军薛盈珍数侵军政,坦每据理以拒之。盈珍常曰:“卢侍御所言公,我固不违也。”  [4]乙丑(二十二日),义成节度使李融去世。丁卯(二十四日),德宗任命华州刺史李复为义成节度使。李复是李齐物的儿子。李复征召河南县尉洛阳人卢坦担任判官, 由于监军薛盈珍屡次干扰军中政事,卢坦往往依据理法反对他。薛盈珍经常说:“卢侍御讲的话都是为公家着想,我当然不能够违背他。”  [5]横海节度使程怀直入朝,厚赐遣归。  [5]横海节度使程怀直入京朝见,德宗给与优厚的赏赐,然后打发他回去。  [6]夏,四月,庚午,宣武军乱,留后李万荣讨平之。先是,宣武亲兵三百人素骄横,万荣恶之,遣诣京西防秋;亲兵怨之。大将韩惟清、张彦琳诱亲兵作乱,攻万荣;万荣击破之。亲兵掠而溃,多奔宋州,宋州刺史刘逸准厚抚之。惟清奔郑州,彦琳奔东都。万荣悉诛乱者妻子数千人。有军士数人呼于市曰:“今夕兵大至,城当破。”万荣收斩之,奏称刘士宁所为。五月,庚子,徙士宁于郴州。  [6]夏季,四月,庚午(二十八日),宣武军发生变乱,留后李万荣讨伐并平定了变乱。在此之前,由于宣武军的亲兵三百人素来骄矜专横,李万荣憎恶他们,便派遣他们到京城西面防御吐蕃,亲兵都怨恨他。大将韩惟清、张彦琳诱使亲兵发起变乱,进攻李万荣,李万荣击败了他们。亲兵边掳掠,边溃退,多数逃奔宋州,宋州刺史刘逸准优厚地安抚他们。韩惟清逃奔郑州,张彦琳逃奔东都洛阳。李万荣悉数诛杀了作乱将士的妻子儿女几千人。有几个军士在街市中大声呼喊说:“今天晚上,部队大规模开来,汴州城就会被攻破。”李万荣收捕斩杀了他们,还上奏声称这是刘士宁所做的事情。五月,庚子(二十八日),朝廷将刘士宁迁移到郴州。  [7]钦州蛮酋黄少卿反,围州城,邕管经略使孙公器奏请发岭南兵救之;上不许,遣中使谕解之。  [7]钦州蛮人的酋长黄少卿造反,包围了州城,邕管经略使孙公器上奏请求征调岭南军队前去救援,德宗不肯允许,派遣中使宣旨劝解他们。  [8]陆贽上言:“郊礼赦下已近半年,而窜谪者尚未沾恩。”乃为三状拟进。上使谓之曰:“故事,左降官准赦量移,不过三五百里,今所拟稍似超越,又多近兵马及当路州县,事恐非便。”贽复上言,以为:“王者待人以诚,有责怒而无猜嫌,有惩沮而无怨忌。斥远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不儆则浸及威刑,不勉而复加黜削,虽屡进退,俱非爱憎。行法乃暂使左迁,念材而渐加进叙,又知复用,谁不增修!何忧乎乱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贬黜,便谓奸凶,恒处防闲之中,长从摈弃之例,则是悔过者无由自补,蕴才者终不见伸。凡人之情,穷则思变,含凄贪乱,或起于兹。今若所移不过三五百里,则有疆域不离于本道,风土反恶于旧州,徒有徙家之劳,实增移配之扰。又,当今郡府,多有军兵,所在封疆,少无馆驿,示人疑虑,体又非弘。乞更赐裁审。”  [8]陆贽进言说:“自从圜丘祭天,大赦天下的赦令颁下,已经将近半年,但是,贬官流放的人们还没有得到大赦的恩典。”于是他写成三个状书,进呈上来。德宗让人告诉他说:“根据惯例,对降职的官员可以依照赦令酌情迁移到近处来,但不能超过三五百里地。现在,你拟定的迁官办法似乎稍微超过了规定,安置的地点又往往接近军队驻地,或者是处于进京路线上的州县,此事恐怕不够妥当。”陆贽再次进言认为:“君王要以诚意对待众人,可以责备臣下,对他们发怒,但不能够猜疑他们;可以惩处臣下败坏事功的行为,但不能够怨恨他们。将臣下斥逐远方,是为了警告他们没有恭谨听命;甄别并宽恕臣下的过失,是为了劝勉他们重新做人。不加警告,就会使臣下逐渐触犯刑法;不加劝勉,只会使臣下再遭贬黜。虽然君王屡次进用或罢黜臣下,但完全不是出于个人的好恶。执行法规,这是让臣下暂时降职,以后顾念臣下的才能,便又逐渐地加以提拔任用,臣下知道自己还能够再次被起用,有谁还不加强自身的修养呢!又何必为打乱常规变乱而发愁,为留下遗憾而担心呢!如果因臣下被降职免官,便认为他们是奸邪凶恶的,永远将他们置于防备与禁阻之中,使他们长期废免,不得任用,这便是让悔改的人无法自行弥补过失,使蕴含着才华的人终究不能施展抱负。大凡人之常情,穷困潦倒,就希望变革;身境痛苦,便图谋作乱,或许就是产生于此。如果现在迁移被贬的官员不超过三五百里地,便会发生仍然没有离开原先被贬去的州道,而风土人情反而比原来更为恶劣的情况,空有迁徙家室的劳顿,实际上是增加了迁徙流亡的骚扰。此外,现在的郡府,往往驻扎着军队,而州境之内,驿站的房舍是很少或者没有的。既让人们感到疑虑,于国体也不够宽宏。请陛下再予以斟酌审核吧。”  上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无大小,必自选而用之,宰相进拟,少所称可;及群臣一有谴责,往往终身不复收用;好以辩给取人,不得敦实之士;艰于进用,群材滞淹。贽上奏谏,其略曰:“夫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进而有过则示惩,惩而改修则复进,既不废法,亦无弃人,虽纤介必惩而用材不匮;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而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又曰:“明主不以辞尽人,不以意选士,如或好善而不择所用,悦言而不验所行,进退随爱憎之情,离合系异同之趣,是由舍绳墨而意裁曲直,弃权衡而手揣重轻,虽甚精微,不能无谬。”又曰:“中人以上,迭有所长,苟区别得宜,付授当器,各适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与全才无异。但在明鉴大度,御之有道而已。”又曰:“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上不听。  德宗生性猜疑而又妒忌,不肯信任臣下。无论官职是大是小,一定要由自己选拔任用,对于宰相进呈的规划,很少称许认可。及至群臣一旦遭到斥责,往往一辈子不再收录起用;好以能言善辩为条件选取人才,不能得到敦厚忠实的人选;对官吏的提拔任用困难重重,各种人材沉抑于下,不得升进。陆贽上奏进谏,大略是说:“提拔任用是为了勉励功劳,贬抑降职是为了惩戒过失,两方面交相为用,其中的道理就如同圆环周而复始。受到进用以后又有了过失,便需要给予惩罚,受到惩罚以后又修正过来了,便应该再提升上来,这既不会荒废法度,也不会捐弃人才。即使对任何细微的过失都一定惩罚,但可供使用的人才不会缺乏。所以,这可以使受到贬逐的人勉励自己力求恢复官职,也可以使被提升的人告诫自己恭谨地任官办事,使上面没有难解的疑虑,下面没有积蓄的怨恨。”他又说:“明智的君主不会根据言词来使用人才,也不会按照主观的意想去选拔士子。如果对自己所亲善的人便不加选择地任用,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言词便不去检验他的行为,升官降职全随着个人的爱憎情感,亲疏远近全凭着人们与自己的志趣相同与否,这是舍弃墨斗而靠心意来判断线的曲直,丢开秤锤而用双手来掂量物体的轻重的作法,即使极其精细,还是不能没有谬误。”他又说:“中等智能以上的人们,是互有长处的。如果能够恰当地区分辨别人们的长处,交付给人们的职任与他们的才具相当,各自适应人们的性情,分别发挥他们的能力,及至将大家聚合在一起,成就了事功,这与人人都是全才也是没有区别的。要做到这一点,只在于善于识别,襟度阔达,驾驭有方罢了。”他又说:“由于一句话讲得使自己惬意,便以为讲话人是有才能的,因而不再核查他的实际情况;由于一件事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便以为办事人是有罪过的,因而不再考究他是忠是邪。对讲话使人惬意的人,将超过他能力极限的重任交给他,而不去考虑这是他所难以胜任的;对于办事违背自己意志的人,将有失允当的罪责加给他,不肯宽恕他的无能为力,这就使人在职务范围以内难得成就事功,使君臣之间没有确定的责任。”德宗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贽又请均节财赋,凡六条:  陆贽又请求平均并节省财税,共有六条:  其一,论两税之弊,其略曰:“旧制赋役之法,曰租、调、庸。丁男一人受田百亩,岁输粟二石,谓之租。每户各随土宜出绢若绫若共二丈,绵三两,不蚕之土输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谓之调。每丁岁役,则收其庸,日准绢三尺,谓之庸。天下为家,法制均一,虽欲转徙,莫容其奸,故人无摇心而事有定制。及羯胡乱华,黎庶云扰,版图堕于避地,赋法坏于奉军。建中之初,再造百度,执事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知简之可从而所操不得其要。凡欲拯其弊,须穷致弊之由,时弊则但理其时,法弊则全革其法,所为必当,其悔乃亡。兵兴以来,供亿无度,此乃时弊,非法弊也。而遽更租、庸、调法,分遣使者,搜郡邑,校验薄书,每州取大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为两税定额。夫财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赋入,必以丁夫为本。不以务穑增其税,不以辍稼减其租,则播种多;不以殖产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调,则地著固;不以饬励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则功力勤。如是,故人安其居,尽其力矣。两税之立,惟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曾不寤资产之中,有藏于襟怀箧,物虽贵而人莫能窥;其积于场圃仓,直虽轻而众以为富。有流通蕃息之货,数虽寡而计日收赢;有庐舍器用之资,价虽高而终岁无利。如此之比,其流实繁,一概计估算缗,宜其失平长伪。由是务轻资而乐转徙者,恒脱于徭税;敦本业而树居产者,每困于征求。此乃诱之为奸,驱之避役,力用不得不弛,赋入不得不阙。复以创制之首,不务齐平,供应有烦简之殊,牧守有能否之异,所在徭赋,轻重相悬,所遣使臣,意见各异,计奏一定,有加无除。又大历中供军、进奉之类,既收入两税,今于两税之外,复又并存,望稍行均减,以救凋残。”  第一条,论述两税法的弊端。他大略是说:“依照国家原有的制度,征派赋税徭役的办法,称作租、调、庸。成年男子每人可以得到田地一百亩,每年交纳粮食二石,称作租。每户各自按照土地所生产出来的不同产品,交纳绢或者绫或者,一共二丈,丝绵三两,不养蚕的土地,交纳棉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称作调。每个成年男子每年应当承担的徭役,则是收取雇人代役所应该偿付的佣金,每天以交纳绢三尺为标准,称作庸。天下成 为一家,法令制度平均如一。即使有人打算辗转迁徙,这样的奸谋也是无处可以容纳的,所以人们不会有动荡不安情绪,而事情都有固定的规制。及至羯胡安禄山、史思明祸乱中华,百姓如乱云纷扰,户籍与地图因朝廷躲避他处而毁去,税法因供应军需而破坏。在建中初年,重新建置各种制度,执掌朝政的人知道旧弊应当革除,但建立新制时却连本意都抛弃了,也知道应当从简,却没把握住要领。凡是打算改正以往的弊端,必须穷究导致弊端的原由。如果是时势造成的弊端,便应当只就时势来加以治理,如果是制度造成的弊端,便应该完全革除这一制度。所做的事情一定是确当的,一切悔恨必将消亡。在战事兴起以来,对军队的供给没有限度,这正是时势造成的弊端,而不是制度造成的弊端啊。然而,朝廷急忙更改了租、庸、调法,分别派遣使者,搜刮郡县,核实验证赋役簿籍,每州选取大历年间征收赋税最多的年份,便以此年的数额作为两税的定额。财富的产生,一定是由人力造成的,所以先代的君王制定赋税收入,一定要以成年男丁为依据。不因致力耕耘而增加税收,也不因停止种植而减少田租,人们便愿意多加播种了。不因产业扩大而多加征收,也不因寄居他乡而免去纳调,人们便牢固地定居下来了。不因勤勉自励而加重徭役,也不因懒情懈怠而免除纳庸,人们便会辛勤劳作了。这些都做到了,人们就会安心居住下来,竭尽力气务农了。两税法的设立,只以资财产业为依据,不以人丁多少为根本。人们竟不懂得,在资财产业中,有的可以收藏在怀里或口袋、箱子里,虽然物品贵重,但人们无法查看;有的堆积在场院、田圃、粮仓中,虽然价值低廉,但大家却以为这是富有。有的是便于交易与增殖的财货,虽然数量不大,但收取盈利是按日计算的;有的是茅棚房舍与器皿用具等资产,虽然定价很高,但常年没有增益可图。这样的比较,种类实在繁多,一律估计价钱并折算成缗,这种办法有失公允,助长作弊。由此,专门谋求细软的财货而愿意辗转迁徙的人们,总是能够摆脱徭役和赋税;追求农业而置备不定居的产业的人们,却往往为赋税征收而困顿。这简直是诱导人们去做邪恶的事情,驱赶着他们去逃避徭役,使劳役的效能不得不松懈下来,赋税的收入不得不缺欠。又因两税处于创立制度的初期,没有追求制度的整齐划一,物资的供应办法有繁琐与简便的区别,州府长官有精明与愚笨的不同,各处的徭役赋税,轻重悬殊,朝廷派遣的使臣,意见各有分歧,但计划上奏,一经决定,就只有增加,没有减除。加之,大历年间的供军、进奉一类的杂征,既然已经收到两税中,现在却在两税以外,又保留了这些名目。希望陛下逐渐实行赋税的平均与削减,以便救助凋零衰谢的百姓。”  其二,请二税以布帛为额,不计钱数,其略曰:“凡国之赋税,必量人之力,任土之宜,故所入者惟布、麻、缯、纩与百谷而已。先王惧物之贵贱失平,而人之交易难准,又定泉布之法以节轻重之宜,敛散弛张,必由于是。盖御财之大柄,为国之利权,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则谷帛者,人之所为也;钱货者,官之所为也。是以国朝著令,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曷尝有禁人铸钱而以钱为赋者也!今之两税,独异旧章,但估资产为差,便以钱谷定税,临时折征杂物,每岁色目颇殊,唯计求得之利宜,靡论供办之难易。所征非所业,所业非所征,遂或增价以买其所无,减价以卖其所有,一增一减,耗损已多。望勘会诸州初纳两税年绢布,定估比类当今时价,加贱减贵,酌取其中,总计合税之钱,折为布帛之数。”又曰:“夫地力之生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生物之丰败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圣王立程,量入为出,虽遇灾难,下无困穷。理化既衰,则乃反是,量出为入,不恤所无。桀用天下而不足,汤用七十里而有余,是乃用之盈虚在节与不节耳。”  第二条,请求以布帛作为两税征收的税额,不再按钱数计算。他大略是说:“大凡国家的赋税,必须估量人们的承受能力,根据土地出产的实际条件来加以制定。因此,国家征收进来的赋税,只有布、麻、丝织品、丝帛和各种谷物罢了。先代的君王恐怕物品的价格贵贱失平,而人们物物交换缺少标准,又制定了钱币制度,以便节制物品流通中轻重缓急的机宜,财货的聚集与分散,废弛与盛旺,都一定要以此为依据。因此,治理财利的重大权柄,即国家的财政大权,只能由官府执掌,不能把它交给下面的人。由此可见,谷物与丝帛,是百姓们所生产的;钱财货币,是官府制造的。所以,我朝法令明文规定:以谷物交租,以绢交庸,以丝帛、丝绵、布匹交调。何曾有过禁止人们铸造钱币,却又以钱币充当赋税的事情呢!唯独现在实行的两税法,与原有的典章大相径庭。两税法只通过估算资财产业来规定征税的等级,于是以钱币和谷物为数额确定了税收,还要临时折算为杂物征收,而杂物的种类每年也大有区别。但官府只算计如何得到税收才是方便有利的,而不考虑备办这些物品的难易程度。官府要征收的物品不是人们生产的物品,人们生产的物品不是官府要征收的物品,于是,人们有时需要加价购买他们所没有的物品,而减价出卖他们所拥有的物品,这样一加价一减价,其间的损耗已经很多。希望核定各州最初实行两税那一年所交纳的绢帛布匹总额,按照现在通行的物价确定绢帛布匹总额的价值,如果物价偏低就加价,如果物价偏高就减价,酌量着取中定价,然后总计全部税收应得的价钱,折合成布匹丝帛的数额。”他又说:“大凡土地生长物产的能力是有最大限度的。因而,索取物产有限度,使用物产有节制,才能经常充裕;索取物产没有限度,使用物产没有节制,就会经常匮乏。生长物产的丰饶与衰歉是由上天决定的,消费物产的多少是由人决定的。所以,圣明的君王立下法规,即是估量收入的情况以制定支出的计划,即使遇到灾害祸难,民间不会困顿窘迫。在政治与教化衰败以后,却恰好与此相反,即是估量支出的情况以制定收入的计划,并不考虑没有这些收入。夏桀使用天下的物产,但还是不够用,商汤使用七十里地的物产,但还有剩余,这说明物产使用的盈余与亏耗在于有无节制罢了。”  其三,论长吏以增户、加税、辟田为课绩,其略曰:“长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体至公徇国之意,迭行小惠,竞诱奸氓,以倾夺邻境为智能,以招萃逋逃为理化,舍彼适此者既为新收而有复,倏往忽来者又以复业而见优。唯怀土安居,首末不迁者,则使之日重,敛之日加。是令地著之人恒代惰游赋役,何异驱之转徙,教之浇讹。此由牧宰不克弘通,各私所部之过也。”又曰:“立法齐人,久无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维御损益之宜,则巧伪萌生,恒因沮劝而滋矣。请申命有司,详定考绩。若当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税额有馀,任其据户口均减,以减数多少为考课等差。其当管税物通比,每户十分减三者为上课,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税见户,比较殿罚亦如之。”  第三条,论说地方长官以户口增长、税收增加、田土垦辟作为考核成绩的根据。他大略是说:“为人长官的人很少能够推究在地位相互变易以后忠诚与宽恕是什么情形,也不能体察大公无私,为国献身是何等情意。他们交替着给人们一些小小的恩惠,争着诱引奸民,把与相邻的州道的相互排挤与争夺视为精明能干,将招徕和聚集逃亡的人口视为政治清明、教化大行。由外地迁到此处的人们既由于新近才被收罗而得以免征赋税,往来倏忽不定的人们又因属于恢复故业而受到优待,只有对那些依恋故土、安心定居、自始至终不肯迁徙他乡的人们,却役使日见繁重,征收日益增加。这就使定居的人们经常替懒散游荡的人们提供赋税与徭役,这与驱赶人们辗转流徙,唆使人们浇薄欺诈又有什么区别呢!这都是由于地方长官缺少广博通达的见识,各自对自己所统领的事务怀有私心的过错啊!”他又说:“设置法规,治理人民,时间长了,没有不产生弊病的。如果掌管法规的人不懂得掌握时机,适时变革,便会使奸巧诈伪萌生,并经常由于执法者不听劝告而滋长。请向有关部门发布命令,详细制定考核成绩的办法。如果在应管辖的地域以内,人口愈益富实繁盛,在完成规定的税收数额以后仍有剩余,便听凭该地长官根据户口平均减税,依照减税数量的多少来规定考核官吏成绩的等级。关于减税的数量与应管辖税收物资通常的比率,每户纳税减少十分之三的,考核成绩为上等,减少十分之二的,考核成绩为次一等,减少十分之一的,考核成绩为再次一等。如果人口多有流离散失,于是在现存户口上增加税收,考查成绩居于劣等,其惩罚办法,也按照前述原则处理。”  其四,论税限迫促,其略曰:“建官立国,所以养人也;赋人取财,所以资国也。明君不厚其所资而害其所养,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给而敛其馀财。”又曰:“蚕事方兴,已输缣税,农功未艾,遽敛谷租,上司之绳责既严,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卖而耗其半直,无者求假而费其倍酬。望更详定征税期限。”  第四条,论述征收税务的期限失于紧迫。他大略是说:”设置百官,创立国家,是以养民为目的的;向百姓征收赋税,索取财货,是以供给国家为目的的。贤明的君王不肯为了丰厚的供给而使所养的人民受到损害,所以必须首先办好人们应做的事情,而后借用人们的余力,必须首先使家家富足起来,而后征收人们剩余的资财。”他又说:“养蚕的事情刚刚开始,已经要交纳丝织品的税收了;农田的活计还没有结束,已经赶忙征收谷物的田租了。既然上级长官的管束督责是严厉的,不级官吏的欺凌暴虐也就益发紧迫。尚有东西可以纳税的人们赶忙出卖物品,因而要损耗一半的价值;没有东西可以纳税的人们求人借贷,因而要加倍还债。希望再详慎地制定收税的期限。”  其五,请以税茶钱置义仓以备水旱,其略曰:“古称九年、六年之蓄者,率土臣庶通为之计耳,固非独丰公庾,不及编氓也。近者有司奏请税茶,岁约得五十万贯,元敕令贮户部,用救百姓凶饥。今以蓄粮,适副前旨。”  第五条,请求用征收的茶税钱来设置义仓,以便防备水旱灾害。他大略是说:“古时候关于国家在三十年内要有九年、六年粮食储备的说法,是将疆域以内的臣民全部计算在内,而不是单单让公家的谷仓丰足而不把编入户藉的百姓计算在内。近来,有关部门上奏请求征收茶税,每年大约可以得到钱五十万贯,原来的敕令要求将茶税钱储存在户部,用来救济百姓的饥荒。现在,用这笔钱储备粮食,恰好符合以前的旨意。”  其六,论兼并之家,私敛重于公税,其略曰:“今京畿之内,每田一亩,官税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亩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税也。降及中等,租犹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农夫之所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又曰:“望凡所占田,约所条限,裁减租价,务利贫人。法贵必行,慎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严其令以惩违,微损有余,稍优不足。失不损富,优可赈穷。此乃安富恤穷之善经,不可舍也。”  第六条,论述吞并土地的人家,私下收租比官府征税更为繁重。他大略是说:“如今在京城周围地区之内,每一亩田地,官府征税五升,但私人收租有的大约每亩多达一石,是官府征税的二十倍。降到中等田地,所收田租仍有半石。一般说来,土地,是归君王所有的,耕种,是由农夫完成的。然而,吞并土地的人居然在其中得到好处。”他又说:“希望对一切被占有的田地,预先规定限制性的条款,裁减田租的价钱,务必让贫困的人得到好处。法规可贵的是一定要实行下去,需要谨慎的是防止深究苛察。将制度设立得宽和一些是为了方便大众,将法令规定得严厉一些是为了惩诫违法者。要微微损伤一点富裕人家的收入,而稍稍照顾一下贫穷人家的利益,使富裕人家的损失并不致于有伤富足,而使对贫穷人家的照顾足以赈济穷困。这便是安定富人,体恤贫民的美好的筹措,是不可舍弃的啊。” 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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